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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我用棉被紧紧地裹着身子,把头抵在膝盖上,尽量蜷缩成一团。但还是冷,彻骨的冷。

油腻,潮湿,破旧的棉被上的霉味不停往我鼻孔中钻去,让我一阵反胃和干呕。然而,已经饿的空空如也,不停痉挛抽搐的胃里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从头顶咯吱作响的木板缝中透进来一丝昏黄的烛光,以及,烈酒和烧鸡的香味儿。

即使裹着那条单薄窄小的破棉被,即使那破败的霉味儿始终在鼻端萦绕,那诱人的肉香味依然不停地飘进被窝,穿过鼻孔,撩拨着我咕噜作响的肠胃。

我的脑袋中一阵眩晕,似乎被那酒香和烧鸡味儿彻底冲昏了头。我在堆满干草和破棉絮的床铺上一阵摸索,直到触摸到满手冰凉。

我把它紧紧握在手里。那把匕首在阴暗潮湿的地窖中这么多年却依然锃亮,锋利。

我把身上的棉被掀开,干草堆中是娘还在世时给我做的那床小被褥。那年我七岁,那床被褥总是充满阳光的芬芳。如今,它只能和我一样躺在这个地窖中静静地腐烂,发霉。

我把匕首藏进衣袖中,锋锐冰寒的气息让我的皮肤泛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但我的心里却一片火热。

头顶上的木板又剧烈地晃动起来,伴随着男人的喘息和女人兴奋的呻吟声。这充满诱惑的声音让我的脑袋瞬间就充血发涨起来。

我爬上木梯,然后一把推开头顶上的活动木板。

眼前的房间中灯火通明,炉子里的火呼呼地燃烧着,上面的铜盆随着火焰的舔舐而蒸腾出大股的白色水汽,让我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有些迷离。

铜盆中烫着酒,酒水已热。

我再看向那满满一桌的卤肉和烧鸡,嘴里羞耻地溢出口水来。以前娘亲还在时,每天我都能吃到这些卖剩下的肉食。娘亲用百年卤汤熬炖出来的肉食在这个小镇上远近闻名,只要远远地闻到味儿,就能让人垂涎欲滴。

里屋的门敞开着,地板上胡乱扔着几件衣物。绣床上的纱帐随着床上人的剧烈动作而摇晃起来,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我往那边一看,女人香汗淋漓,眉目含春的秀脸一闪即逝。

“啊?”纱帐里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呼,“死鬼,那个小杂种又在偷看我!”

“他妈的,昨天挨打的还不够,还敢出来扫老子的兴。跟他娘一样下贱!”男人骂骂咧咧地掀开纱帐从床上跳了下来。

“哟!这个小杂种还不是跟你这个死鬼学的!都一样的混蛋,一样的好色!对了,你可别把他打死了,再养半年,长壮点儿还能卖几两碎银子呢!”纱帐掀开后露出女人雪白丰腴的肩膀和半裸露在棉被外面的一抹酥胸。

“知道了!知道了!”男人不耐烦地从里屋走了出来,仅穿着一条底裤的身体上满是健壮的肌肉。

“你他娘的小兔崽子,还敢给老子偷偷爬上来!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乖一点儿!”男人踉跄着走到我面前,一巴掌重重地甩在我脸上。

左边脸颊上一阵疼痛,火热,耳朵中一阵嗡鸣。嘴角咸咸的,那是血。

男人不停地咒骂着,随着咒骂而喷吐出的酒臭味让我闻之欲呕。我半低着头,男人的巴掌不停地向我脸上和脑袋上打来,我脑中一阵眩晕,随着男人的拳打脚踢不断踉跄着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衣袖中的匕首冰凉刺骨,炉子上的铜盆中又散发出大股的水汽,脑袋中沉重的晕眩让我几乎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于是,我甩了下胳膊,匕首自衣袖中滑了出来,被我紧紧握在手里。刀鞘在很多年前已经丢失,所以,我能将紧握着的匕首毫不费力地朝前刺了过去。刀尖毫无阻碍地触碰到肚皮,又干净利落地刺穿肚皮,直接没进男人的小腹中。

我想起了经常要杀的鱼。客人选好后,我从大水盆中捞出活蹦乱跳的鲜鱼,用刀背在鱼头上重重一敲,然后鱼就迅速地安静下来,老实地让我刮鳞。刮好鳞后,我再用锋利的刀刃划开鱼腹,将温热的内脏一股脑地掏出来,任由被挖出的鱼心在我手掌中不停收缩,跳动。

所以,我用匕首熟练地在男人的小腹中翻搅起来。鲜血随着搅动迅速地涌了出来,流在我被冻得几乎麻木的双手上,如此温暖。我被冻僵了的双手竟然因为鲜血的洗礼而变得温暖,灵活起来。我麻利地抽出匕首,然后快速地在男人的胸腹间来回捅着,带着一丝兴奋,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栗。

烈酒麻木了男人的感觉,所以他没叫,只是惊愕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的脸,像是从来都不认识我一般。他又低头看着他被匕首捅得稀巴烂的身体,然后缓缓地软倒在了我面前。他的嘴唇嗫嚅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张嘴,涌出的只是一团暗红的鲜血。我看着他的眼光迅速的黯淡了下去,直到变得灰败,再无生气。

我的额头上冒了汗,我是如此用力地刺击,奋不顾身地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我用手掌抹去了脸上的汗水,却又让腥甜的鲜血模糊了眼睛。

我提起匕首,跨过地上男人的尸体,向里屋走去。女人仍然侧卧着,任由雪白丰腴的肩膀裸露在棉被外面。

“死鬼,你没打死那个小杂种吧?”女人的声音如此慵懒,如此妩媚,带着股让人酥麻的诱惑。

我没吭声,只是一把握住了纱帐中女人伸出的手,触手绵软温润。我想起小时候,这只手也曾牵着我走遍了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用衣袖给我擦过汗水,也擦过眼泪。

“啊?”握住了我滑腻手掌的女人惊呼一声,然后迅速地回过头,惊恐地看着我。

“宁姨!”我叫道,像小时候一样叫着。然而,女人却更大声地尖叫起来,猛地坐起身子向床榻里面躲去,丝毫也不顾忌完全裸露在我面前的上半身。

我一脚踏上床榻,左手捉住女人疯狂乱舞的胳膊,一匕首划在她那姣好的面容上,一道可怖的血痕从女人的左眼直接延伸向嘴角。

“宁姨!”我又叫道:“我想吃烧鸡。”我平静地说道,娘亲死前叮嘱我,说以后会有宁姨照顾我,我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向她提。

我记得娘亲看向女人时的脸上写满了感激和满足,我也记得女人握着娘亲赠送的金镯子时,脸上也是充满了感激和满足。我当然也记得娘亲下葬后,我要求吃烧鸡时,女人一脸嫌恶,然后冷笑着甩在我脸上的耳光。

我挥舞着匕首在女人的脸上继续划着,让鲜血溅满了纱帐和床铺。直到女人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时,我才停下早已酸疼的胳膊。

夜已经深了,屋外北风呼啸,女人的身体渐渐冰冷,但我的身体却在炉火滚烫的屋子中逐渐暖和起来。我看了一眼女人死前眼角溢出的泪水,然后转身走到了外间。

我坐在桌旁给自己撕了一只鸡腿,大口地吃起来。鸡肉混合着牙龈上不断渗出的血,一起被我吞咽进肚中。直到一只烧鸡吃完,我才觉得肚腹间有了些许满足,然后我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红豆烧入口的火辣味儿让我几乎忍不住吐了出来,但我终究还是将那杯酒咽进了肚中,然后一杯接一杯。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我第一次喝酒。

我不记得那天喝没喝醉,也不记得那天下没下雪。

那天我十三岁。我出生在冬天,娘给我取名叫陈雪枫。我从没见过我爹,由娘亲独自抚养到七岁。后来我被关进一个地窖中,后来我适应了黑暗,后来我学会了杀人,也学会了爱人。

但我从来都没习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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