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Chapter 04
“到了冬天，你也就十六岁了吧？”师父问我。
“嗯。”我轻声应道。
“你杀过人？”师父又问。
“嗯？”这一次我回答的有点含糊，也有点不解。
“嘿嘿，那天我来的时候，刚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你的袖子里藏有利器，我一眼就看了出来，更何况你下手割断那几个混混的手筋时可一点也没犹豫，更没手软，所以我就断定你绝对见过血，甚至杀过人。”师父看着我，缓缓说道：“我本来也犹豫过要不要教你习武，让你步入江湖，毕竟你娘曾说过要让你安稳一世的。但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明白了你的心意了，你看着我马背上的刀，眼睛都直了。我想即使我没回来，你也不会任由别人欺凌，早晚有天要走上不归路的吧。”
“还是师父厉害，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我起身又给师父倒了一碗酒。
“好啦，放心吧！你既然一开始就没告诉我，那肯定有你的原因，我也不会多问。眼下，你基础已经牢固，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师父想要我现在就行走江湖？”我有些不解，毕竟怜花刀法我还没有开始练习。
“呵呵，行走江湖？你还嫩得很呢！”师父笑着说道。
“那师父是什么意思？”我又问道。
“你学的是刀法，能杀人的刀法，难道还真想劈一辈子木头不成？”师父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看着我说道。
“当然不是！那我听师父的安排。”我也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喝得急了些，辛辣的味道呛地我一阵咳嗽。
“都要出去见世面了，还是这么冒失！”师父数落了我一句后，才又说道：“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你就出去挑战一些人，慢慢锻炼你的应敌经验。毕竟，武功的高低也并不能完全代表实力的强弱，真正的高手都是从死亡线上磨出来的。”
“那我会不会被杀？”我苦着脸问道：“我可还没娶媳妇儿，没生孩子呢！”
“应该不会死。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大多只会使些拳脚功夫，下手也不会太狠，只要不是生死决斗，更不会轻易闹出人名。所以你就算落败了，也顶多留下些伤残而已。”师父缓缓说道。
“啊？伤残？”我惊呼道。
师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在烛光下看得我嗓子发干，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光滑的皮肤，心中实在是有些踌躇不决。
我还是在三天后离开了风凌镇，铺子也暂时交给了店里的伙计打理。
已是深秋，清晨的风有些冷了起来，我骑着师父那匹黑马，漫无目的地往前跑着。
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困了我十六年的小镇，心里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
马背上放着两个水袋，一个装满了清水，一个装满了红豆烧。我的背后斜挎着一把短刀，是花了三两银子在李铁匠那里订的，身上还穿着件崭新的袍子。
我端坐在马背上，一路上策马扬鞭，引吭高歌，觉得自己真是神气极了。
直到跑出去很远，那股兴奋劲才渐渐淡了下来，恰巧又路过了一个镇子，我这才策马走了进去。
镇门口的石牌上刻着“枫林镇”三个大字，显得很是气派，青石长街也打扫得很是干净，所以我的心情也更好了一些。
我一直走到东昇客栈前才停了下来。见人过来，远远地就有店小二迎了出来，热情地招呼道：“客官里面请，赶紧进来喝杯水酒驱驱寒吧。马我来牵，放心吧，我们雇的有马夫，保证给您照顾好了。哎，请问，客官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吶？”
我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然后从马背上取下背包和短刀。
“一碗牛肉面，一壶好酒，再来几样小菜。”我吩咐道，然后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清净位置就坐了下来。
不多时，酒菜便被店小二呈了上来，我想了想便冲摆放酒菜的小二问道:“小二哥，请问这小镇上可有习武之人？”
“客官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小的即可，小的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自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往桌子上一拍，便开口说道：“呵呵，大家都是讨生活而已嘛，你也不用太过谦让。”
店小二伸出手掌麻利地在桌上一摸，那几个铜板便不见了踪影。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您刚才骑马而来的英姿老远一看就透着股江湖豪气。特别是那把宝刀，还未出鞘，小的便已觉得是脖颈生寒了，这要是一出手，再雄壮的大汉在您面前也不是个啊！”
店小二一开口便口若悬河，唾沫星子乱飞，说得是舌灿莲花，天花乱坠。我听了只觉得脸上发烫，有些承受不了，于是赶紧打断他的话头，又接着问道：“这个枫林镇上可有练武之人？”
店小二见我已经有些不耐了，这才赶忙说道：“沿着长街一直往后走，出了镇子的范围，便是后山了。那山上长满了红枫，每年这个季节都有不少游人前来游山赏枫，咱们这个镇子也就因此得名。后山上有个红枫山庄，山庄的主人便是远近闻名的武林高手了。你看，这不就有别的武林大家要挑战他嘛！这场比试早在一个多月前便放出了消息，广邀武林人士前来见证。近日可有不少江湖中人前去看热闹的呢！少侠莫非也是为了看热闹而来？”
“我倒是真不知还有这场热闹可看。那比武是什么时候开始啊？”我顿时来了兴趣。
“月圆之夜，枫山之巅。”店小二想了想，然后说道：“应该是这句没错，我听好多人说过。”
我强行忍着笑才没把口中的饭菜给一口喷出去。
我赶紧又喝了一杯酒，这才将胸口的憋闷感觉给顺了下去，但还是十分诧异，到底是什么样的白痴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盗用那些江湖中人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桥段。
“好了，没事了。有事我再喊你。”我强忍着笑意，挥手让正一头雾水地看着我的店小二离开了。
吃过饭我结了帐后就策马向后山走去，到了山脚下便大吃了一惊。只见，那上山的路口竟然热闹非凡，面摊，烤串，耍猴卖艺的艺人，小吃摊位什么的琳琅满目，叫买叫卖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我说镇中的街市怎么如此冷清，原来这些贩夫走卒全部将生意做到这里了。
这跟预想中肃杀清冷气氛截然不同的场面，让我看得是瞠目结舌，当看到一个大婶扯着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往山上赶时，我彻底地在秋风中凌乱了。
“少侠可是来看林大庄主与人比武的？我这里可有最好的观看位置出售，各个方位，远近高低任少侠挑选，竭诚服务，包您满意！”一个瘦瘦的男人凑到我马前，神秘地对我说道。
“这观看比武还要收取门票？”我大惑不解。
“这观看比武自然是不要门票的，少侠可别说笑了！就以红枫山庄这偌大的产业，林大庄主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说出去不是让江湖中人耻笑嘛！”男人压低嗓音解释道。
我看着他鬼鬼祟祟，挤眉弄眼的样子实在猥琐，不由将身子往后挺了一挺，离他远了一些。
“咳咳，少侠对情况可能不太了解。这林大庄主可是这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剑客，轻易是不会与人动手的。而这次前来挑战的对手来头又实在太大，所以两人才在一个多月前就将比武的消息放了出去。今天可不就是月圆之夜吗？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大多在十天前就赶到了红枫山庄了，现在，哪儿还有位置留给后来的人啊！”男人继续耐心地给我解释着。
“那又是何人前来挑战？”我皱着眉头问道。
按照武林中不成文的规定，这比武决斗，双方不都是选在较为隐蔽的，或者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方，再共邀武林名宿前来见证的吗？就算是公开比武，也没有这么儿戏的吧，这简直是比江湖卖艺的都有不如，我心下大是不解。
“要说那位，可真真是了不得啊！少侠您应该听说过‘魔刀怜花’吧！据说，前来挑战林大庄主的便是那魔刀传人，所以这次的声势才闹得如此之大。”男人说到激动处，满脸潮红，连脸皮都开始抽搐起来，大有如果我不知道魔刀就不是合格的武林中人，或者如果我敢不知道魔刀就将我这个武林败类当场打死的架势。
我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男人，然后又看了看马背上的短刀有些哭笑不得。如果那人是魔刀传人，那我又是何人？
“大叔，我买一个离比武场地最近的位置。”一个娇滴滴，脆生生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
话音尚未落下，一股幽香便扑鼻而来，我不由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姑娘正牵着马站在我背后不远的地方。
如瀑般的秀丽长发静静地披散在背后，一身剪裁得体的棉布长裙也掩盖不住那曼妙的身姿。我不由地从蓝色棉裙上的绣花一直向上望去，直到那巧笑盼兮的秀丽脸庞。
那姑娘见我朝她望去，便冲我嫣然一笑，于是，白皙的脸颊上便晕出了两处浅浅的梨涡，宛如两池秋水般的双眸也跟着弯了起来。
我的脸上不由地一红，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讪讪地开不了口。
“离擂台最近的位置也不多了，不过姑娘运气好，我这里还有几个绝佳的位置，本来想给自家人留着的。不过，我看姑娘远道而来也是不易，再说你们习武之人，也许还能从决斗中领悟到什么，这就出让一个位置给你吧，也算结个善缘。”那男人一看有人想买，明明心里大喜过望，却偏偏装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说的更是滴水不露，我心里不由地暗骂这个奸商老奸巨猾，口是心非。
“大叔，我要一个最近的位置，需要多少银子？”姑娘脆生生地问道。
“嗯，这个，姑娘拿五两银子便好。”那男人犹豫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道。
“什么？五两银子？”我在旁边听得是心惊肉跳。我卖一碗面也才几个铜板，他卖个一次性的观看位置就敢开口五两银子！那姓林的难道是黄金铸出来的不成？
“少侠，这个价钱已经很是公道了。再等等，只怕十两银子一个位置你都买不到了。”那男人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摆出一副你不识货的惋惜表情，只看的我是恨不得握起手中短刀，一刀拍到那张猥琐的瘦脸上。
“大叔，这是银子，你收好。”那姑娘竟然连价都不还，直接自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便递了过去。
“嘿哟，谢谢姑娘！这是入场凭证，这您可得收好。到了山庄门口，您只要把这个凭证亮出来，自然会有庄丁带您入席。若您不急着前去也没关系，您可以在这后山上看看红枫，散散心，等比武临近时再赶去也不迟，您的位置有我们的人一直看着的。对了，您买的是贵宾席，另有香茶，瓜子，果品相送。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交给庄丁去办。”那男人边说边自怀中摸出一张大红描金的请帖来，然后郑重地递交到了那姑娘手中。
那姑娘伸手接过请帖，仔细看过后，便收了起来，然后道了声谢，就牵着马自我身边走过，徐徐向后山行去。
那是匹洁白如雪的白马，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杂色，走动间，就如同一抹流云，看上去雄骏异常。马背上的包裹旁，还斜斜地挎着一把长剑，那剑鞘上宝石璀璨，流光溢彩，华丽非凡。
直到那姑娘走地都不见了踪影时，我才回过神来，还犹自觉得鼻间香风阵阵，不由地深吸了几口气。
“少侠，人家姑娘都走远了。”那痩肖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站在我面前，那想笑却又强行忍着的表情实在滑稽。
“咳，咳，嗯。我是看看那山庄在何处而已，与那姑娘何干。来，把那贵宾票也给我取一张。”我清了清嗓子，然后正色说道。
“对了，要和那姑娘紧邻的席位。”我赶紧又出声补充道，说着便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抛了过去。还好临行前，师父给我准备了大量银钱供我路上使用，但如此挥霍，还是让我心疼不已。师父说的对，那些一掷千金的豪侠，背地里要么是男盗女娼的大盗悍匪，要么是不懂经营的豪门纨绔，要不谁会如此作践自己的血汗钱。
“好嘞，少侠请收好，这是您的进庄凭证，具体怎么使用，想必刚才您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小的也就不再赘述了。”那男人接过我抛过去的银子后，便眉开眼笑地对我说道。
我确定请帖无误后便策马向山道上行去，再也不想与那奸商多说上哪怕一个字了。
这山上倒真是个绝佳的去处，山泉淙淙，清幽怡人。
今天更是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阵山风吹过，那铺天盖地，一望无际的满山红枫便如同一道红色的波浪般自远处滚滚而来，带着股震颤人心的美，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的神奇。
我站在山腰的一处凉亭前向远处望去，直觉得胸中开阔，豪气顿生，只朝着那山涧幽深处放声大喊了几声后才心满意足，浑身舒畅。
而远处那被红枫掩盖，只露出片片屋宇飞檐的便是红枫山庄了吧，我心中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