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刘言志,是人类最大的佣兵团“曙光女神”的见习佣兵。我大概有十七岁或者十八岁,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谁在乎呢?反正我也丝毫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还是说说现在的情况吧。人类和机器人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很多年。因为时间太过漫长,起因已经不可考究。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机器人诞生于人类的远古科技。那是个和平富足的年代,科技的迅猛发展让人类站到了造物主的高度,并创造出了机器人这样全新的生命形态。然而在一系列的灾难过后,人类却逐渐被机器人驱逐出了世界的中心。神灵被自己的造物逐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多么讽刺。
在漫长的岁月过去后,现今的人类被驱逐到了大陆的西侧,和温和中立的机器人教派——圣言教,保持着友好且安全的距离。有了圣言教做缓冲,除了偶尔有激进的毁灭派机器人穿过流火沙漠对我们进行袭击外,人类的生活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我们就这么离开吗?那他怎么办?”沉默地走出了小镇后,少女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放心吧,老骆有自己的办法。再说,那些下三滥的家伙还真不一定敢和我们撕破脸皮。有你在,他不会让我们留下来冒险的。”我摇了摇头,“我先把你送走,这样或许还能来得及赶回来帮他。”
“我不会回去的。”女孩倔强地回答道。
“虽然你是个机器人。嗯,外表确实和人类一模一样。但可惜你没有战斗型机器人的武器系统,在外面的世界,你可能撑不过一天。”我摇着头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你这样的机器人少女流落到黑市后会遭遇到什么。运气好的话,你会被卖到研究所肢解开来,被用到破译机器人代码的实验中去。而大多数的情况是,你将成为某个人的私有财产。不得不承认,人类中有好多对机器人恨之入骨的变态,你的余生都将承受着永无止境的折磨,在你的核心能源没有耗尽之前,那将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现在,你明白了吗?”
似乎是被我故作低沉的语气所描绘出的场景吓到了,少女有些局促不安地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少女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我也不会要求你为我做更多的事情。请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走。”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顺着大路往前走了出去,只给我留下了一个痩肖且倔强的背影。她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连衣裙,柔顺的长发已经拢成了一条马尾,在背后一荡一荡的。
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然后冲着渐行渐远的少女喊了起来,“喂,别再走了。”
她没有回头,仍然坚定地往前迈着步子。
火红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悬在了头顶,一层又一层的热浪沸腾了我的视线。有那么一刻,我都想抛下她,独自返回黑鱼酒吧和老骆再喝上一杯冰啤了。
“喂!”我往前疾走了几步,又大声喊了起来,“你走错方向了!”
少女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在我惊诧于她定位系统的不靠谱的时候,她终于回过了头,径直走了回来。然后在我诧异的目光中,往小镇的方向折返了回去。
“噢,天啊!”我头疼地呻吟了一声,然后又对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喊道:“你又走错了!是这个方向,这个方向啊!”
少女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钟的时间,我猜她一定是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假。
终于,她还是再次折返了回来,顺着我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竟然还瞪了我一眼。我确定那是傲娇羞恼的眼神,因为她用力地扬起了脸,给我留下了一个挺翘的下巴尖。然后,她就径直越过我,沿着小径往山坡上走了过去。
作为一名出色的佣兵,虽然是见习的,但我竟会毫无理由地被一个呆傻的机器人小妞鄙视了?我揉了揉鼻子,呆愣了片刻,这才苦笑着跟了上去。
小径旁爬满了灌木和低矮的多肉植物。一直走到山坡顶端,树木才逐渐挺拔高大了起来,但恼人的蝉鸣却也愈发高亢了起来。
顺着树林中的小径一直往前走,绕到栖水镇的后面就可以走到平凉山脉的外围了。这也是人们选择在栖水镇定居的主要原因之一。在机器人大举进犯的时候,大山深处往往比地下掩体还要安全可靠的多。
我们一直向树林的深处走着,地势逐渐拔高,林木也愈加密集了起来。闷热的空气不断往我身上挤压着,没一会儿,我的额头上就沁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
“喂!”我冲前面的少女喊了起来,“你总得告诉我你有什么计划吧?”
听到我的声音后,少女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
“我们不能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乱跑,你既然是朝圣者,那总该有些线索吧?”我继续说道。
不只是圣言教的机器人,包括人类,甚至是摩罗尔人,都始终有探险队在坚持不懈地寻找着末日神殿的踪迹。然而,数百年过去了,却始终没人找到过圣殿真实存在的证据,所以,除了圣言教外,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圣殿是否只是那些机器人杜撰出来的神话传说了。
少女终于停下了脚步,让我如释重负地长呼了口气。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我叫铃兰!”少女叉着腰,转过身凶巴巴地看着我。
那皱起的琼鼻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那好吧。”我耸了耸肩,“铃兰小姐,那我们总得有个方向吧?”
“不是你叫我往这个方向走的吗?”铃兰瞪着大眼睛问我。那眼神清澈,无辜,带着点天真,带着点娇憨。
“噢!”我甩了下头发,拳头握了又松,反复几次后,这才压制住了心中几欲抓狂的情绪,“出镇的道路就是往你们圣言教去的方向,而小镇则坐落在紧靠平凉山脉的峡谷中。穿过峡谷,一直往前就是人类的聚集地了。你是想大摇大摆地直接走到黑市中去吗?只有越过平凉山脉,我们才能远离圣言教和人类的领地。”
“噢!那我们走吧。”铃兰转了转眼珠,就又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了。
这是片紧邻小镇的山崖,从这里能够清楚地看到小镇的街道,以及更远处的峡谷。
就在我们走到一个瀑布旁的时候,从下方的小镇中猛地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枪响。
我急忙迈步往前跑去,一直跑到瀑布旁边一块悬空的巨大山岩上,才停下了脚步。
“发生什么了?”铃兰有些惊慌地跟在我身后,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又想起了刚才发生在酒吧中的枪战了。
“躲起来不要乱动。”我伏下身子轻声说道。
少女又看了我一眼,这才听话地将身体躲在了山岩的后面,但还是探出了小半个脑袋紧紧地盯着我,生怕我会趁机丢下她一般。
很快就又有枪声传了过来,枪声沉闷且不连贯。这是老骆的霰弹枪的声音,绝不会有错。看来,麻烦真地找上门了。
我举起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向镇子中看了过去。果然,有几辆陌生的汽车正停在了电影院的门口,车门上的飓风标志清晰地表明了它们的身份。
当前一辆汽车的挡风玻璃已然粉碎,一滩喷溅状的血迹还在残存的玻璃上缓缓向下流淌着。看来老骆已经抢先动了手,这也正是他的行事风格。
一群提着枪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朝着电影院对面的酒吧逼了过去。
一个戴着墨镜,面容冷厉的中年人也在几个枪手的簇拥下缓缓向酒吧走了过去。他有些偏瘦,留着两撇阴郁的小胡子,被身边的手下小心地挡在了中间。
“竟然是土狼!”我不由地惊呼了一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土狼是谁?”铃兰下意识地问了我一句。
“疾风团的老大。”我低声回道:“也是一个棘手的厉害家伙。”
土狼走到酒吧门口大声地说着什么,离得太远,我听不清楚。我想,也应该是些劝降的话吧。但很快,猎鹰闷雷般的枪声就又响了起来,在几个摸到了酒吧窗口的男人身上添了几个血洞。
土狼顿时暴怒了起来,他狠狠地一挥手,身边的手下们立即就展开了反击,纷杂的枪声顿时打破了午时的宁静。
弹雨呼啸着倾泻到了酒吧之中,老骆瞬间就被压制地抬不起头来了。这时土狼却不紧不慢地取出了一枚手雷,朝着酒吧扔了过去。手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精准地穿过窗口落到了酒吧里面。一声爆炸过后,半边墙壁都坍塌了下来,随即一群枪手就涌了进去。一阵枪响后,他们就面无表情地退了回来。
我握紧拳头,狠狠地击在了身下的山岩上。拳头上传来的剧痛让我快要爆炸的脑袋再次清醒了一些。
爆炸声终于引起了镇中居民的注意,有些男人提着枪走了出来,围在了汽车的附近。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还松了口气,我以为不管土狼多么猖狂,至少也会选择和镇上的人们谈一谈,交涉一番。但我显然低估了他们的凶残,噩梦般的屠杀很快就开始了。
一条火龙突兀地从一个男人手中的喷火器中冲了出来,张牙舞爪地窜进了小镇的人群中。猖狂的大笑和凄厉的惨叫所激起的回声,顺着山风,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片刻后,那些敢于站出来的男人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这帮该死的混蛋!”我铁青着脸大声说道。
几欲沸腾的血液狠狠地涌入了我的脑中,让我一阵头晕。极度危险的预感即使是在盛夏之中,也在我的皮肤上泛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从山崖下方传来的枪声越发激烈了起来,肆虐的火龙引燃了酒吧附近的几座房子。片刻间,滚滚的浓烟就弥漫了开来,遮蔽住了我的视线。枪声从不同的地方响了起来,我知道,那是小镇的原住民开始进行反击了。在和机器人的战争中存活下来的男人都不缺乏血洒长街的勇气,特别是在家人的安全遭到威胁的时候。
我将望远镜放下,又冲一脸惊恐的少女大声喊了起来,“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管不顾地扯着少女的手,矮身从灌木丛中穿过,顺着河道离开了瀑布口。又往前走了几十米后,才来到了一座吊桥旁。
我又回头望了一眼,除了升起的滚滚浓烟外,已经看不到小镇中的情形了,但枪声却逐渐微弱了下来。尽管心急如焚,但不管怎样我也不会再冒险往回走了。我不缺乏牺牲的勇气,但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赢疾风团这个庞然大物的。屠镇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们都能做的出来,那我又怎么可能阻止地了他们?与其毫无意义地送死,还不如留下复仇的薪火。
在峡谷后方的大路上,几辆涂满了夸张涂鸦的卡车正卷着滚滚烟尘向着小镇冲了过来。还没赶到镇口,车顶上的高架机枪就已经对着远处的街道咆哮了起来。弹雨轻易地将挡在它面前的建筑,车辆,以及四散奔逃的行人撕成了粉碎。而本来,已经冲到了镇口的他们是有可能逃进山中活命的。
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想起不到一个小时前,还和我一起喝酒的老骆,我的心中就阵阵抽痛了起来。我咬着牙,狠狠心不再去看小镇中的情况,扯着铃兰的手臂,就毅然决然地跑上了吊桥。
也许是我的拉扯过于生硬,少女禁不住哎哟了一声。但她终究没有多说什么,任由我拉扯着奔向了摇晃不已的桥面。
就在这时,一排子弹突然从我们身后的灌木丛中射了过来,险之又险地从我们身边飞了过去。
“他们追上来了!跑,快跑!”我推了一下因为摇晃而有些立足不稳的少女,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对着身后就开了几枪。
铃兰咬着牙看了我一眼,冲我点了下头后,就迈步向着对岸跑了过去。
我缩在桥柱后面,探头向身后看去。灌木摇晃间,一个持枪的男人就从中钻了出来。他的身上还有未干的水迹,应该是从瀑布附近攀登上来的,那里也是距离吊桥最近的位置了。
我冲着男人的胸前开了一枪,在他倒地的瞬间,扭头就向对岸冲了过去。
这条吊桥只有三十多米的距离,但在这生死攸关的重要关头,竟显得无限遥远了起来。
身后的灌木哗啦啦地摇晃着,又有几个枪手冲了出来。我侧着身子甩手向身后开了几枪,就又一步一晃地往前冲了出去。好在铃兰已经跑到了对岸,倒让我省了不少心。
簌簌簌簌!子弹不停呼啸着从我身边飞过,不时打在木板或者缆绳上,让我的步伐更加凌乱了起来。
“快点啊!”已经跑到了对岸的铃兰躲在一块山岩的后面,探着头大声地冲我呼喊着。那急切又担忧的神情让我心中突然一暖。
我尽量压低着身体,一只手死死地抓着缆绳,一边向后射击着,一边尽可能快地往前挪动着步子。桥面摇晃的越来越厉害,我抽空往后看了一眼,果然,留下了两人守在桥柱后面冲我射击后,余下的四五个人全部冲向了吊桥,正向我逼近着。
距离对岸已经不到十米了。我深吸了口气,果断地从腰间摸出了一颗手雷,然后扯开拉环,在引线的嗤啦声中,用力地抛向了身后。
在扔出手雷的刹那,我脚下一蹬,松开了紧握的缆绳,用力向前冲了出去。
突然,我的左肩上传来了一阵灼痛,一颗子弹擦着肩头飞了出去。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轰隆一声炸响,整个桥面猛地晃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沉。在身后追兵的惊呼声中,木板哗啦啦地往下方的河道中坠了下去。我紧踏两步,用力往前一跃,终于在桥面崩溃的瞬间,牢牢地扑到了对岸的河沿上。我撑起胳膊往前一翻,就匍匐到了地面上。厚重的土地传来了踏实的安全感。我在地上一滚,就轻松地翻到了旁边的巨岩后面。
“你怎么样了?”一只小手关切地抚在了我的背上。
“我没事。”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侧着身体向对岸看了过去。
吊桥成功地被我从中间炸毁了,而余下的两小截桥面也各自松松垮垮地在两边的河沿上摇晃着,基本上也只剩下焦黑的缆绳了。除了那两个守在对岸桥柱边的两个人之外,冲上桥面的几人要么被炸死了,要么就落进水中不知所踪了。
“看来,短时间内他们是别想追上来了。”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这附近可是只有这么一座吊桥的,并且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修复了。
“你身上有血。天啊,你受伤了!”铃兰指着我左肩说道。
“我没事。”我摇了摇头,看来不管是女人还是女机器人,对于流血受伤这样的事情都是一样敏感的,天性使然。
在我的坚持下,铃兰终于没再提让我休息包扎的愚蠢建议。但她还是固执地搀扶着我,向着远处逶迤的山脉走了过去。
树林里很安静,经过了刚才短暂但激烈的战斗后,连蝉鸣都刻意地压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