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枪声不停传来，每一秒都有机器人被弹流撕成碎片，也有人大吼着不甘地倒下。
我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铃兰，我们走！”我咬着牙说道。
“你们几个，都给我冲！兄弟们没走之前，谁都不能倒下！”李叔转过身大声喊道。
“哈哈，好！”林叔也大笑着吼了起来，“咱们几个老兄弟好久没这么畅快淋漓地战斗过了。”
机枪肆虐声中，冲进来的机器人瞬间就被扫倒了一片，但几秒后，却有更多的机器人涌了进来。我听着那几个叔叔辈的老人们的笑声，瞬间就红了眼眶。
我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扯着铃兰就向大厅的深处跑了过去，那里的楼梯直通地下仓库，再下面则有逃往生天的安全通道。
然而就在我们刚刚跑出几米远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撞击声。撞击的力度是如此之大，震地整个工事都跟着震颤了起来。地面沿着破开的门洞迅速龟裂着，砖石如同雨点般砸了下来。不止是来不及躲避的佣兵，就连那些机器人都有好多被压在了混凝块之下。
我回过头去看，只见一条粗大的机械臂从破洞中探了进来，一边用力地撼动着建筑，一边胡乱地扒拉锤击着。那只握紧的拳头至少有着两米的直径，如同一柄攻城巨锤一般狠狠地撞击在掩体上。
“啊！”惨叫声中，一个躲闪不及的佣兵被巨拳给砸了个正着。待机械臂挥舞开来，地面上就只剩下一滩血泥了。
哐哐哐！随着锤击声，那洞口越扩越大，没多久，一整面墙壁就倒塌了下来。
我定睛去看，只见一个六七米高的巨大机器人正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一片烟尘之中。他握着巨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每砸一下，都能引起剧烈的抖动。
“这是土狼！”看着机器人那清晰可辨的脸庞，我震惊地高呼了起来。
混凝土块纷纷扬扬地砸落下来，我们前进的道路立即就变得危机重重起来。我不得不扯着铃兰躲在了一个电磁炮的炮台后面。
破坏还在继续，我看着那巨大的机器人，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终于，临街的那堵墙壁彻底倒塌了下去，阳光从机器人的背后照射了进来。光线很亮，但我们在机器人的阴影下却感觉很冷。
四周的枪声渐渐弱了下来，越来越多的机器人从满是废墟和硝烟的街道中围了过来。李叔和林叔几个围成了一个圆圈，依然在顽强地对着围上来的机器人射击着。
“你们已经输了。”土狼开口说道。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听起来不带丝毫感情。
“想要我们投降认输？”李叔摇了摇头，“你大概还不了解我们人类。或许我们的生存能力没有你们这些机器强，但我们却从来都不缺乏面对死亡的勇气。”
说着，他提起机枪就冲土狼扫出了一排子弹。赤红色的弹流打在土狼胸前的装甲上迸溅出了一连串的火花，弹壳落地的声音在逐渐安静了下来的大厅中发出了清脆的弹跳声。然而，土狼那庞大的钢铁身躯却没有颤动半分。
“把铃兰交出来，我放你们走。”土狼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回头看了看铃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我冲她笑了笑，然后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叔冷冷地说道。
“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土狼的电子合成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关于末日圣殿的事情。”
“我早该知道的，一个这么高级的机器人愿意在我们中间潜伏十多年，为的当然是末日圣殿的秘密了。”李叔突然笑了起来，“那不过是个遥远的传说而已，你们的枷锁已经解开了，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呢？”
“老大，别跟他废话了！”林叔突然大喝了一声，然后举起枪就向着土狼扫射了过去。
这一举动似乎重新点燃了大家的勇气，于是，纷杂的枪声再次响了起来，几道赤练一起向着土狼庞大的身躯扫射了过去。
这次，土狼似乎被激怒了。他低下了头，机械臂挥舞着就钻进了大厅之中。厚实的防御工事在他的撞击拍打之下，迅速地瓦解了开来。地板瞬间就塌陷了下去，天花板和墙壁上也迅速地蔓延出了道道粗大的裂痕。
“让开！李叔快让开！”看着在土狼的进逼下苦苦支撑的李叔几人，我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喝了起来。
听到我的喊声，李叔终于回过了头。
“跑！快跑！”我大声喊道。
土狼的身体被大厅内狭小的空间束缚住了，动作并不灵活，现在正是摆脱他的好时机。我一边喊着，一边操纵着电磁炮台，将它转了过来，炮口直指土狼的胸口。看到我的举动，李叔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你先退到一边去。”我低声对铃兰说道，然后操纵着炮台，按下了发射的按钮。一道红光猛地从炮管中射了出来，然后狠狠地击在了土狼的胸口上，将他掀地向后倒了过去。沉闷的爆炸声过后，土狼的胸口上蓦然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大洞。他的身体颤动了几下，胸前焦黑一片的大洞中喷吐出了道道恐怖的电流。
“你们先下去。”我对着已经退回来的李叔几人说道：“我再给他来几下。”
“你也跟着他们下去。”我又回头对铃兰说道。
铃兰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我，但还是依依不舍地转过了身。
见他们都已经转身离开了，我才继续操纵着电磁炮对着土狼再次轰出了一炮。在轰隆炮响声中，土狼刚刚爬起的身体再次被我击倒在地。然而就在这时，土狼的右手却突然伸了出来，手掌哐当一声就折了下去，黑洞洞的手腕中猛地发射出了一枚榴弹。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猛地纵身向旁边跃了过去。但我也清楚的知道，已经来不及了，那炽热的能量波动让我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
因为疾速地奔跑，她的长发在激荡的风中扬了起来，就像一捧怒放张扬的鲜花一般。她的身体像要燃烧起来一般，散发着刺眼的光芒。无数道电弧从她的胸前释放了出来，然后笔直地射到了土狼的胸前，然后又弹射着蔓延到了后边的机器人战士身上。
那一瞬间，像是一颗太阳被点燃了，刺眼的光芒几乎灼伤了我的双眼。
时间似乎变得缓慢了起来，我眼睁睁看着土狼庞大的身体变得僵硬了起来，看着铃兰笑着扑到了我的身上。她的笑容是那么美好，就像阳光一般，能够迅速地扫清我心中的阴霾。
然后，剧烈的爆炸声就在我身旁响了起来。灼热的气浪瞬间就沸腾了起来。我抱着铃兰被爆炸引起的冲击波狠狠地甩了出去，然后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
在陷入黑暗前，我紧紧抱住了铃兰。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和她分开了。
似乎昏睡了一整个世纪，当我睁开眼睛时，全身都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在那瞬间，我差点再次昏迷过去。我觉得我全身的骨头大概都断掉了。
我睁开眼扫视着四周，终于确定了自己是在一个帐篷中。外面传来的嘈杂人声让我紧绷着的神经立刻就舒缓了下来。
“你醒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我艰难地扭过了脖子，然后就看到了李叔。他坐在我床边，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很平静，也很柔和，看来我们的处境还不算太坏。
“铃兰呢？”我开口问道。
“在隔壁。有人看着呢，放心吧。”李叔说道：“你先躺好，你现在还不能下床活动。洛城沦陷了，但我们和大量的平民都从防空通道中逃到了大山深处，现在还算安全。”
“铃兰怎么样了？”我有些担心地问道，脑海中却又浮现出了她飞身救我的画面。
“她释放出了所有的能量，在一瞬间对附近的机器人造成了超量的冲击，摧毁了他们的芯片。我也没想到她的动力核心竟然如此强劲，应该是传说中的原型部件了。”李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这等同于自杀般的能量输出也摧毁了她的动力系统，另外，爆炸也对她产生了极大的伤害。现在，我们的工程师正在给她进行调试。”
“我...”我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别动！”李叔按住了我，“你急也没用，她还在进行检测，我们必须先将她的情况稳定下来。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保证你很快就能看到她了。”
听到李叔的解释，我才停止了挣扎，重新躺了下来。
“你想起多少事情了？”李叔问我。
我摇了摇头。我的脑海中有很多陌生但又熟悉的片段，但我却从没有真正将它们联系在一起过，似乎缺失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一般。
“看来你果真是个残缺体。算了，我给你看些东西吧。”李叔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陈旧的信封，郑重地递到了我的面前。
信封的封皮已经有些薄了，折痕在岁月的侵蚀下也几乎裂开。我小心地接过来，然后打开。一叠照片瞬间就从中滑了出来，散在了我枕边。
李叔又叹了口气，将我的枕头垫高了些，然后将照片捡起，再依次放到了我面前。
这次我终于看清了，这些照片虽然陈旧程度不同，却都很清晰。我仔细翻看着那些照片，镜头有远有近，有不同的场景和不同的角度，但毫无疑问的是，照片的主角都有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震惊地看着李叔，只觉得喉咙发干，几近失声。
李叔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最后一张照片放在了我的面前。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在洛城的影院门口，天上飘着雪，我拿着一本泛黄的旧书静静地站在路边。
“这是怎么回事？”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但嗓音却还是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
“没错，这些都是你。”李叔叹了口气，他今天叹气的次数特别多，显得很是疲惫，“这是一个极其久远的秘密，而我们曙光团守着这个秘密已经太久了。”
“关于末日圣殿的秘密？”我想起了土狼曾经逼问的事情。
“是的。”李叔点了点头，“是关于末日圣殿的秘密，也就是圣言教常说的末日神殿。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它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是虚构的传说。”
“那它在什么地方？”我有些激动地问道。这可是铃兰那傻妞苦苦寻找的地方，如果她知道了，那该有多么高兴啊。
“不，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李叔摇了摇头，“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知道的话，那就是你。因为，你就是来自那里啊。”
“我来自那里？”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叔。
“这个故事很长，但真正和我们发生关系的时间却很短。”李叔眯着眼睛仔细回想了起来，“在一百多年前，机器人的大军再次逼近人类的聚集地并展开大肆屠杀的时候，你出现了。”
“我出现了？”我有些诧异。
“对，就是你出现了。你解决了那次灭绝危机，并迫使机器人退出了流火沙漠，将我们带到了平凉山脉。”李叔认真地说道：“当时我也不信，直到老团长给我看了你的这些照片。当然，他也是从再上一任团长那里知道这个秘密的。其中有这张。”
李叔将一张照片递到了我面前。那是在一座高大的黑色石殿前，“我”握着一把造型怪异的枪，沉默地看着镜头。石殿显得很是古朴，带着亘古的苍凉。
“我们推测那就是末日圣殿。”李叔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照片上那黑色的石殿，“那次逼退机器人的进攻，据说是你带来了远古人类的科技，也就是圣言教所说的创世神的旨意，摧毁了大量的机器人。我们推测那应该是一种原始的，机器人不能抗拒的指令。”
“我们都知道，机器人的诞生是因为远古人类的科技。在最初，机器人被创造出来是为了替代人类进行一些危险或耗力的工作，也就是说，在最开始，机器人是作为人类的奴隶才被创造出来的。这也是圣言教那些机器人将远古人类尊称为神的原因。”
“这些我都知道。”我点了点头，这也是机器人都承认的历史了。
“嗯。但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开明的，当机器人完全融入人类的生活中之后，他们就逐渐演变成了一些人类消遣娱乐的方式了。相信我，据我所知道的文献记载中，他们对机器人所做的可比你在黑市中了解的还要可怕的多了。”
我点了点头，毕竟机器人还是很难捕捉到的，即使捕捉到了，还要及时地篡改他们的指令代码，更改他们的动力系统。将他们的爪牙全部拔除后，才可以当作用来炫耀的玩物。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他们当然不会舍得将其随便摧毁。
“据说他们给机器人设定了永远不能伤害人类的终极指令，然后控制着他们进行地下搏斗以取乐。甚至折磨，虐待机器人也成了一种畸形的减压方式。这种情形在机器人的自主意识觉醒后还没能得到任何的改善，人类一边开发他们的智能，一边牢牢地限制着他们的自由和权限。”
“所以，他们反抗了？”我挑了挑眉。
“他们反抗不了。”李叔摇了摇头，“那终极指令就是戴在所有机器人脑袋上的紧箍，他们解脱不了被奴役的命运。虽然人类将他们称之为智能生命，但却从来不肯真的给予他们作为一种生命该有的尊重。他们沉浸在无所不能的神的遐想之中。”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在一次席卷全球的战争爆发后，人类数量骤减，文明开始衰退。而失去了主人的机器人则延续了人类群居的意识形态，萌生了机器文明的萌芽。为了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一些人类对自己进行了肢体的改造，变成了半机械化的生命形式。”
“这是摩罗尔人？”我惊讶道。
“对，就是摩罗尔人。”李叔说道：“在那样的环境下，一些远古人类还是不愿放弃对机器人的奴役，甚至更加依赖他们了。就在这时，一群人类的科学家却建立了末日圣殿，打开了机器人的生命枷锁，并开放了他们自由繁衍种群的权利。”
“啊？”我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了大量的信息，那些片段终于渐渐地拼凑到了一起，“因为环境的变化以及机器人自主意识的成熟，他们对于自己作为人的渴望日益强烈。那几个科学家知道人类的文明想要延续下去就必须废除对机器人的奴役，承认他们的文明，只有和机器人合作，人类才能生存下去。而在那时期，也发生了大量的机器人携人自毁事故。比如带着人类坠入矿井深处，或者冲入汹涌的大河。”
“你想起来了。”李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我原本不信那些传说，直到三年前在影院的门口看到了你，我才相信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现在的情形，也只有你才能帮到人类了。我相信那些睿智的科学家们肯定预见过这样的情形，他们必然也有应对的方法。只是在上次的灭绝危机中，你受到了一些不可修复的创伤。要不，我们也不会被逼到绝境了。”
我点了点头，再次躺到了床上。李叔看了看我，轻轻摇了摇头，就走了出去。
我的脑中很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清楚。
外面的人声很乱，但也很祥和，这样的气氛让我感到安心。
我是在傍晚的时候才见到铃兰的。她躺在一张担架上，被两个医护人员抬了进来，然后轻轻地放到了我旁边的床上。
她穿着一身有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尽管被仔细打理过了，但那长长的头发还是被小心地剪去了一些，所以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嗨。”我侧过头，轻柔地和少女打着招呼。
“嗨。”她转过头静静的看着我，她的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如同两泓秋水一般，清晰地倒映出了我的身影。
在那一瞬间，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我觉得铃兰说的对，在我坚强的外表下或许真的藏着颗玻璃心，禁不住悲伤，也受不了别离。
“你还好吧。”我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欢快一些。
“我很好。”少女轻轻眨了眨眼睛，“至少比你这个满身都是绷带的样子好看一百倍以上。”
“就算满身绷带又如何，还不是有个傻乎乎的小妞愿意躺在我身边陪着我。”我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艰难地探过身体，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入手的是一片冰冷和她抗拒地瑟缩。我没有放手，反而将那只只剩下机械骨骼的右手紧紧地握在了手中，只到她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少女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是我骗了你。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圣言教和毁灭派的计划，所以才逃了出来，但却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我的芯片中残留着姐姐的一些记忆，关于神殿的一些信息。”铃兰轻声解释道：“机器人不该和人类继续战争下去了，神解开了我们的枷锁是为了给我们自由，而不是为了让我们自己再把自己给捆缚住。如果没了人类，机器人的存在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因为我们的诞生就是人类思想的一种延续。彻底的自由也不代表彻底的放纵。”
“我相信你。”我笑了笑，然后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少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但随即她的眼睛中就也浮现出了一丝坚定的神色，然后用力地反握住了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