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白根台来和白尔麦滑钵尔镇之间,有一条路,两边荆棘为篱,编得密密的,便是兔儿也钻不过去。
圣老伦司节日的前一天,白根台来地主挨莱·乔治·山迭生骑着马儿慢慢地沿着那路儿走去,态度甚是安闲。头上戴着的帽儿偏在一边,把手杖敲着马鞍前的撑杖,嘴里唱着诗翁劳白脱彭司的一支曲儿,一壁唱,一壁笑,十分高兴。
正在这当儿,猛可的瞧见前边不上几十步,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女郎,也在那里走。地主见了,喃喃自语道:“咦?好一个乖乖,出落得艳生生、娇滴滴的,着实可人,只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从天上飞下来的呢?还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刚才我分明不见这一个亭亭倩影,简直是一刹那间的事,好不奇怪!我也不必去管他,这样现成成一个美人儿,为甚么轻轻放过?快些儿去一通款曲,一亲香泽,可也是一件韵事。”
地主正在那里自言自语,那美人儿忽地轻回香颈,流波一盼,姗姗的走上前边一片高地白甘岗上去,冉冉而没。地主又说道:“哼哼,你想给小蛮靴底儿我瞧么?这里你可走不掉,我还要和你畅谈衷曲咧!”
说着,即忙赶将上去,嘴里也不唱歌儿,心中只在那里想道:“她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儿,她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儿。只是为甚踽踽独行,很使人不解。”当下里就跃马赶上白甘岗,向前一望,哪里有甚么美人儿,早已形销影灭,不知所往。
地主又自语道:“我再赶往前边瞧去。”便加上一鞭,飞驰而前。不道转了好几个弯,依旧不见那美人儿,心想:“她难道插着翅儿飞去么?我再追去,定要追到了她才罢。”于是把鞭儿乱鞭那马,飞也似的向前追去。半路上却遇上他朋友密司脱末茂苔。
末茂苔高呼道:“哈罗,白根台来,追风逐电的往哪里去?”
地主勒了马,答道:“我追一个女子。”
末茂苔道:“你这样追去,想来那女子定能被你追到,除非她坐了轻气球上天去。”
地主道:“可是她已去得很远了么?”
末茂苔道:“那女子到底向哪一条路上去的?”
地主道:“便是这条路。”
末茂苔不说甚么,只呵呵大笑起来。
地主忙问道:“我亲爱的先生,你笑些甚么?可是素来和她相识的么?”
末茂苔笑着答道:“呵呵呵呵,我哪里认识她!白根台来,你和我说,她究竟是谁家的娇娃?”
地主道:“我也正要把这个问你。你刚才所遇的女郎,究竟时谁家的娇娃?”
末茂苔道:“白根台来,你痴咧?我一路走来,除了我一人以外,并不见半个人影,哪里遇见甚么女郎?但这一里半之间,也没旁的路呢。”
地主咬着唇,面上现着猜疑之状,说道:“原是原是,这里惟有这一条路,这个我真莫名奇妙了。先是我和她相去很近,瞧得个清清楚楚,身上穿着一袭雪白的白罗衫子,头上戴着一顶矗着青色羽毛的青色花冠;玉颜上幂着一个青纱面幕,下幅披向左肩,垂在那杨柳腰下。像她这么一个天上安琪儿似的美人儿,路上的人哪一个不注目,你可是当真不和我闹顽笑?当真不曾遇见那美人儿么?”
末茂苔道:“谁哄你来,我生平不肯扯谎的。如今何不再同我回到原路上去,或者再能遇见那美人,也说不定。我往磨坊里喊了些儿麦,便能一同回镇去。”地主便同着他朋友走向原路去。
那时夕阳初下,到处染成胭脂之色,地主满面现着心神不宁之状,絮絮的只和末茂苔讲那白罗衫子青纱面幕的美人儿。
两人走了一会,已到白甘岗上。说也奇怪,却见那美人儿又在这里,也向着前边走去。
地主大呼道:“好啊,好啊,那个乖乖又来了。”
末茂苔忙问道:“怎么说?”
地主道:“刚才所见的美人儿,依旧在这里。”
末茂苔道:“我却没有瞧见,在哪里?在哪里?”
地主道:“你天生的一副近视眼,自然瞧不见。她此刻正走一块高地去,罗衣如雪,青纱如云,好一个可爱的人。凤兮凤兮,仙乎仙乎?”
末茂苔道:“我们何不走到她前面去,瞧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两人从此走下白甘岗,正要到那高地上去,那美人儿忽又不见,两人便又加鞭飞奔到那高地的顶上。但见下边一条路儿,弯弯曲曲,如同长蛇一般,路上哪里有半个人影。
末茂苔呵呵大笑起来,地主咬着唇,面色惨白如死。
末茂苔道:“呵呵,你还在那里做梦么?但这也不妨事,大家年少时候,心里总有一个幻想。白罗衫子咧、青纱面幕咧、花冠咧、杨柳腰咧,温黁心上,魂梦都适。只我还要问你,你所见的那个美人儿,穿着甚么小蛮靴,黑色的呢,青色的呢,你可瞧见么?呵呵,我们再会吧!我瞧你立在这里,还恋恋不舍,想来要等那美人儿再出现咧。”说罢,跃马奔下那高地往磨坊去了。
白根台来呆呆的立在那里,痴想了一会,才轻转马头,慢慢儿的下去,一路上兀是想那不可思议的美人儿,嘴里也不唱歌,手中也不舞那手杖。
走了一箭多路,又抬起头来向后一望,却见那美人儿仍在原处,莲步姗姗的走上白甘岗去。
那时正交八月,黄昏时风光甚是可爱。落日余光,微微带着蔷薇之色,照着那美人儿,更觉娇艳欲滴。
白根台来情不自禁,高声喊她等着,只见美人儿扬了扬手,果然走得慢了一些。
地主大喜过望,猛鞭着马儿过了这高地,直到白甘岗下,举目一望,却见美人儿曼立岗巅,飘飘欲仙,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弯了杨柳腰肢,施了一礼,便亭亭而去,没入暮霭之中,但见那花冠上青色的羽毛临风微颤而已。
白根台来飞也似的赶到顶上,见四下里并没甚么人影,不觉吃了一惊,从头顶颤到脚尖,没命的鞭着马儿,豁喇喇驰入白尔麦滑钵尔镇而去。
到了镇中,便在一家名儿唤作皇后之头的酒店前下马,进去喊了些儿白兰地、苏打水喝着,那白罗衫子青纱面幕的美人儿,仿佛还在眼前乱晃。
停了会儿,末茂苔来了,两下里就相对狂饮起来,一面讲着那美人儿。一个说没有,一个坚说有,说得都面红耳赤,力竭声嘶,摩拳擦掌的几乎要用武起来。亏得末茂苔力自抑制,才平了白根台来的气。
出了酒店,末茂苔又邀他朋友到他家里去,小住数天。
那几天中地主举止失常,说话也没有伦次,直好似中了魔术的一般。回去时一径赶到白甘岗,想一见美人儿玉容,无奈那美人儿总不出现。一连几天,仍是芳躅沉沉。地主心儿不死,每天薄暮时,依旧打叠精神,上白甘岗去,伏在从前美人儿立处,求上天垂怜,使他一见云英颜色;不论是天上神仙,地下鬼魅,他都不怕。
从此一天一天的过去,朝朝暮暮,相思无极,后来竟生起病来。
达克透劝他到别处去养疴,地主没奈何,便相往哀尔兰阿姊家里去。他阿姊是甲必丹白阳之妻,两口儿住在一所静雅的小屋之中,伉俪很笃。甲必丹的父母和七个阿妹,却住在施各来司培厅中,相去倒还不远。当时听得这白根台来少年地主要到来,都很快意。
那甲必丹的七个妹子,都待字闺中,居处无郎。一得了这个消息,顿时浓妆艳裹、珠围翠绕起来,朝晚忙着在玉镜台上、菱花镜里用工夫。七人各自打扮得袅袅婷婷,齐齐整整,等那少年郎君来射雀屏。偶闻外边有车辚辚、马萧萧的声音,那红楼碧纱窗里,便立时现出七个如花之面,当是那少年郎君来咧!
白根台来到时,那施各来司培厅中十分热闹,宴会之后,再开跳舞会。那七个女郎自然是争妍斗媚,各臻其极。无奈白根台来心中只嵌着那白甘岗上的美人儿,群雌粥粥,没一个足当一盼。后来才瞧出其中一个芳名唤作露娜的,眉黛颊痕,很有些像那美人儿。
这一夜他俩个眼儿,兀是盘旋在露娜身上,那六个姊妹们,便各各坠入万丈失望之渊,瞧着那露娜,又艳羡,又嫉妒,然而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露娜姑娘打扮得像孔雀似的,到她阿兄家去,瞧她的如意郎君。
白根台来也待得她分外的亲热,瞧那绰约花容,活像是白甘岗上的白衣女郎,心里头说不出的有些儿热溜溜地。于是去买了一袭白罗衫子,一顶矗着青色羽毛的青色花冠,和一个青纱面幕,送给露娜,泥她一一装饰起来。又要求她把面幕的下幅披向左肩,垂在那杨柳腰下,每天六点钟后,必须往近边的高地上去,立在顶上,做那仙女凌虚之状。
露娜要博得情人的欢心,自然一一应允。从此每天夕阳红时,近边高地的顶上,总有个美人倩影。
白根台来痴痴的立在下边,抬着头儿瞧,瞧去宛像是那时萦梦的美人儿。但是走到上边,依旧是个露娜,不觉大失所望。因此一连几天,虽时亲露娜香泽,然而绝口不说“露娜,我爱你,我们几时缔个同心结啊”那种话。似乎他的灵魂,他的心,都被那白甘岗上的美人儿束缚着,不能自主。
过了好几天,身体却已复原了,颊上有了血色。露娜镇日和他把臂,真个千种温存,百般体贴,说不尽的恩爱。白根台来的心,便不期然而然的动了。
一天黄昏时候,从渔场回来,露娜在半路上候他。等到白根台来走近时,便立时扭转纤腰,走上前边的一片高地,聘聘婷婷,好似那白甘岗上的白衣美人一般。
白根台来见了,悄然自语道:“好个可爱的女郎,何等体贴我!瞧她样儿,也很像是我心坎上嵌着的那个美人儿。从前不过是个影儿,如今是实在的了,我何不走上去,抱住她杨柳腰肢,亲亲切切喊几声我爱呢?”一壁自语着,一壁走将上去。
到了顶上,露娜转身过来,含情脉脉的嫣然一笑。这一笑真合着那“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两句话儿。
白根台来早已情不自禁,展着两臂去抱她那柔若无骨的玉躯,亲她的柔荑,亲她的香颊。两下里爱情的热度,差不多要达到法伦表百度以上咧。
有一天晚上,白根台来忽觉得飘飘荡荡的,到了一个所在,只见那朝思暮想、片刻不忘的白衣美人亭亭的立在面前,香腮上微晕双涡。
白根台来忙道:“我最亲爱的心上人,我们好久不见了,我想得好苦。如今可能同着我到我阿姊家里去,那边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出落得活像你呢!”
那美人儿微笑着答道:“我不愿意和露娜宿在一起,你向四下里瞧,瞧这里是个甚么所在?”
白根台来举目四望,早知道是白甘岗,自己正立在那从前遇见这美人儿的所在。心里甚是诧异,想不知不觉怎会从哀尔兰飞渡回乡呢?但是如今既遇了美人,可不肯轻轻放过,当下便要求那美人儿到他自己家里去。
美人儿却不肯答应,说彼此只能在这里把臂,必须等圣劳伦司节日的前一夜结婚之后,方能回去。接着又说道:“此刻我们须得分手了,我名儿唤作嫣痕·阿琪尔绯,郎君前生便和我订下白首之约。郎君倘然嫌我蒲柳之质,要打消从前的婚约,我也能遵命。”
白根台来力辩万万没有此心,双膝跪将下来,郑郑重重的对天立了一个誓,说此心永不他属,只等那圣劳伦司节日的前一夜,结一对人间天上美满无比的鸳鸯。
那美人儿听了这誓言,十分快乐,亲亲切切的昵着白根台来交换一个指环。白根台来疾忙脱下指环,套在美人儿又嫩又白的纤纤玉葱之上。美人儿也除下一只鲜血般的红宝石指环来,还赠白根台来。接着两下里把檀口香腮,甜甜蜜蜜的揾了一揾,才分头自去。
这时白根台来的一颗心,几乎融化在胸臆之中。下了白甘岗,想回家去,哪知跑来跑去,找不出一条路来。一会似乎到了利翻河边的挨兰码头,正要唤一艘小船过来,却便豁然而醒,原来是做了一场好梦,身体正躺在阿姊家里的床上。晓光一线,已上疏窗,谁想红叶三生,却是黄粱一梦呢?
白根台来醒后,很觉惝恍迷离,娟娟彼美,还在想象指顾之间。一瞧指上,那红宝石指环赫然在着,血色照眼,自己的指环,却已不见。白根台来咄咄称怪不已。
那时甲必丹白阳家中还有一个老妇人在着,这老妇人名儿唤作勒甘勃拉克,是个苏格兰产。从前做那白根台来母亲的保姆,后来也曾抚育过白根台来和他阿姊。他阿姊出阁时,这老婆子有些依依不舍,便跟着一同来,度她的风烛残年。
这天早餐时,白根台来走进餐室,一壁不住的喃喃自语,说甚么八月九号咧,圣劳伦司节日的前一夜咧。那老婆子正坐在那里瞧一本书,听得了这声音,欻的回过头来,颤声说道:“呀,他,他说甚么?怎么好端端的说起八月九号圣劳伦司节日的前一夜来。可怕,可怕!”
甲必丹白阳瞧着那皱纹叠叠的面庞,莞尔而笑。白阳夫人却高声和她说圣劳伦司节日的前一夜,便是挨莱结婚之期。
那老婆子不听犹可,听了巍颤颤的立将起来,伸出了那双皱皮的手,兀是乱摇,喘着说道:“呀,上帝,快救这孩子,怎么偏偏拣了这圣劳伦司节日的前一夜结婚,好不使吾心悸呀!上帝,你快发一些儿恻隐之心,留下这可怜的孩子吧。”说着,把手扶了桌子,蹒跚而行。走到白根台来跟前,拉住了他的右手,凑在那两个模糊老眼之前,一瞧见了那只红宝石指环,猛可的狂叫一声,扑的倒在地上死了。
餐室中的几个人,都大惊失色。白阳夫人急忙唤了女仆们来,把尸身舁上床去,百方施救,无奈已没用咧。
大家又诧异,又恐怖,面面相觑,都一声儿也不响。
白根台来却毫不在意,预备回苏格兰去。白阳夫妇和露娜等都竭力挽留他,劝他取消那婚约,他却悍然不顾,只说有非常重要的事,不得不回去一行。横竖不久就来的。临行之前,却去问他阿姊苏格兰可有一个芳名唤作烟痕·阿琪尔绯的女郎没有?
白阳夫人把这名儿念了好几遍,回说这名儿似乎很熟,不过想不起是怎样一个女郎。接着他又把那红宝石指环给夫人瞧,夫人一见,立时用力抢了下来,大呼道:“你快把这捞什子的指环烧了,快些儿烧了。这指环并不是个好东西。”
白根台来忙抢了回来,说道:“亲爱的阿姊,这指环甚么不好?是一件美丽的东西,我直当它时全世界上无上的珍品呢。”
白阳夫人又大呼道:“你万万不能带这指环,你若是要使肉体上安适,灵魂上不受痛苦,必须立刻烧掉,更回绝那女郎;不然,你将来懊悔也来不及咧。”
白根台来听了这一番话,甚觉奇怪,瞧那指环,分明是很珍贵的东西,质地是金的,上边嵌着一颗晶莹鲜艳的红宝石,在灯光下边会发出一种青莲色的光来,异常悦目。里边刻着“爱丽琪”三个字,只是有些儿磨灭,瞧去不甚清楚,似是久历年代的样子。
白根台来不肯使他阿姊不快,便把那指环密密的缝在胸口袋中,恰好是贴近心坎的所在。不上几天,便离了哀尔兰,回到故乡,心中仍不住的系念美人,只眼巴巴的翘盼那圣劳伦司节日。但在人前总不肯轻意说出那订婚的事来,和他朋友末茂苔更做了个避面伊邢,不大相见。
到了八月初上,就准备一切,忙忙碌碌的,日夜不休。九号那天早上,白根台来便写了一封信给他阿姊,兴兴头头的穿了结婚礼服,指上套了那红宝石指环,抬着头,张着眼,送那太阳落去。整整的盼了一天,好容易盼到日落,便跃马如飞而出。不久人家就瞧见他飞驰过镇,后边跟着一个白罗衫子、青纱面幕的美人儿。两口儿风驰电掣而前,仿佛一点钟里能够走五十里似的。后来人家又见他们俩跑过十里外的一所茅屋唤作毛司堪尔脱的,以后便不见他们的踪影。
第二天早上,有人瞧见白根台来的那头名骏,直僵僵的躺在马房门外,早已气绝。
不一会,又在白甘岗上发现白根台来的尸身,全身发黑,衣冠都凌乱不整,只从头到脚,毫无伤痕。那陈尸之处,正是从前遇见那美人儿的所在。
这意外事一出,顿使四邻的人大惊失色,街头巷口,都谈这白根台来地主的事。大家掇拾故事,互相比证。一般年老的人,都说二十年前地主的父亲酒醉坠马,恰也死在这个所在。四十年前,地主的祖父,不怎怎样,也死在白甘岗上。如今这挨莱实是山迭生家的末一支了。不道也步他祖上的后尘。遇了这一场悲惨的活剧,真是世上最伤心,最诧异得事呢!
那时全镇上的男女老少,都纷纷传说,指天画地,说鬼谈神,闹了好几天。据教士约瑟·推娄说,每逢圣劳伦司节日的前一夜,走过白甘岗时,往往见月光如水中有一个曼妙欲仙的女郎,亭亭的立在岗巅。有时往来微步,仿佛洛神凌波一般。身上穿着一袭白罗衫子,洁白如雪。玉颜上幂着一个青纱面幕,轻蒨如云,瞧去宛像是月中素娥呢!
甲必丹白阳和他夫人,听得了挨莱惨死的事,连忙赶到苏格兰来,探听一切。只从末茂苔口中,探悉从前地主遇美的情形,旁的了无端倪,惟有圣劳伦司节日前一天的早上他所寄的一封信。那信上写着道:
“吾至亲爱之阿姊如见,明日弟即为世上至快乐之人矣!今晚即与彼绮年玉貌至女郎嫣痕·婀琪尔绯行结婚典礼,冰丸一轮,灿然照此销魂之夜,彼池上鸳鸯花间蛱蝶,亦当妒煞阿弟耳。结婚之后,须往水木明瑟之区,度我蜜月。相见之期,当在他日耳。汝至亲爱之弟挨莱·乔治·山迭生上。一千七百八十一年八月九日自白根台来发。”
这一年上,有一个老妇人唤作麦利盎霍的,从格拉司哥来,把那鬼新娘的事讲给人家听。据他说这挨莱·乔治·山迭生得祖父,是第一个死在那白甘岗上的。起先他和一个美女郎嫣痕·婀琪尔绯订了婚约。两下里甚是有情。后来爱情渐渐儿的淡了,他竟捐弃旧欢,娶了白根台来一个富豪之女,索性发一个狠,放出那焚琴煮鹤的手段,把那可怜的女郎,杀死在白甘岗上杨柳阴中。后来不知被谁瞧见了,做了一个小坟,好好儿的葬了那艳尸。从此每当春日,这三尺断坟上,丛生红心之草,幽艳可怜。
不道二十年后,那负心人不知怎样竟死在坟上,脸儿伏着地,似乎没有面目见天的一般。再过二十年,他儿子也坠马死在白甘岗上。
大家听了这一席话,才恍然大悟,知道冥冥中自有鬼咧。
当下末茂苔去唤了一辆车儿来,嬲那老婆子一同到白甘岗瞧那坟儿去。教士推娄和几百个镇人都跟着同去。
到了岗上,那老婆子说道:“咦?这里一切都改了样儿咧!从前并没有路的,如今却有这路了。列位,你们不见那边不是有荆棘丛么?便是嫣痕·婀琪尔绯埋玉之所。你们不见那边不是有一棵老柳树么?那树下便是嫣痕·婀琪尔绯血花狼藉之地。我们如今来此凭吊,好不神伤!只不知道玉骨珊珊,还在人间否?”
大家瞧了,都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去取了铲锄来,掘那坟儿。掘了好久,才见下边果然有一个女郎的骷髅,和身上一部分的细骨。于是把锦囊好好儿的收了,葬在坟地上,从此每年圣劳伦司节日的前一夜,月明如故,只不见那白罗衫子青纱面幕的美人儿咧。
原名The Mysterious Bri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