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确解释任一种自然科学的范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把各种科学所研究的自然对象之种类指出,就算给了他们一个简单的定义;并且这种定义也多半是充足的:譬如说,地质学是地层的科学。但是这样界说不算确尽。地质学是要侵到别的许多科学里的,在他拿矿物的构成当地层一部研究的时候,他便侵到矿物学里;在他研究化石里动植物的时候,他便侵到生物学里;在他讨论地层初次构成的情状的时候,他又侵到天文学或是创世学(Cssmogony)里去了。
有几种科学的范围划出已是难了,到了那些论生物的,格外是难上加难。满足和精确的界说,只在完全知识的光线里才能有的。现在我们对于生物的知识很不完备。我们已经见到,在我们知识生长的时候,生命的科学必定有新分部创造出来,而我们对于各科间关系的概念必定要经大大的变化。照这样,只取暂时的态度,来决定我们各种科学的范围,并且参考着他们的发展情形、研究方法和实际需要,比专论和他们相关的各类对象,想借此给他们定出终极而严格的界说的,要聪明的多了。更进一步,我们解释一种科学的范围所用的名词,应该是极力和理论的或玄想的含义脱离的,并且是单指习知的对象,公认的殊异和详察的事实的。
若是我们在这些议论的光线里,考察一向很通行的心理学的界说,我们就要看出他们是不能叫人满意的。心理学Psychology这个字是从希腊的灵魂和科学两个字转合而成,是要拿他标出灵魂的研究,作为科学的一个特别分部的。但灵魂是什么?用这个方法来标示心理学的范围,是承认那从远古流传下来,至今还通行很广的人性构成的理论,那理论是,每个人的人格是由两个很不相似的部分或原则组织成的,这两个东西就是灵魂和身体。从前以为灵魂能够和物质的身体分离,而在和他暂时联合的时候,借给他一切那些“生物拿了和无生物区别的”特性。在最早的时代,一般人总想着灵魂这个东西是由一种很薄或很细的物质所成,他和空气的关系,就同空气和固体一样。他们又悬想这种精细的流动体或精神满布在身体各部分;并且虽然这样的伸展到全身体,他还是一个分明的实在,能够离开身体存在。在身体死后,他继续存在,并可显现出来,算是身体的副本,朦朦胧胧的好像水蒸气一般;这种或叫做鬼。就是生活的期间,这鬼灵魂Ghost-Soul在睡觉或失魂的时候,也许退出一些时,并且在别处显现呢。
古希腊顶大的哲学家柏拉图(Plato)不承认这种灵魂的概念把灵魂当作像水蒸气一般的身体的副本的。他以为灵魂是一个实体,本性和物质的东西根本不同,不能从感觉知道,只能拿智慧了解。柏拉图的最大继承人是亚里士多德(Aristoteles),他著了一部有名的《灵魂论》(On the Soul),这部书在一般论起来,要算专论心理学的第一部重要著作了。他反对旧传的灵魂概念,以为宁可把他当作生活作用的总和:他的注意向着那些“生活的实体拿了和无自动力的东西区别的”特性;说一样东西有一个灵魂,在他看起来,和说这东西显示这些特性的几种或全部一样,不过说的简便些罢了。至于问到这些作用是否属于一个实体或实在,他承认他自己还没达到一定的意见;所谓实体或实在,便是在身体蜕化之后,无论如何,可以继续存着的。
经过了中世,哲学家继续争辩灵魂的本性和他的作用。最普通的灵魂观,是把亚里士多德的教训合着柏拉图的灵魂概念,说灵魂是非物质的实体,离开身体,以及在身体死后,可以继续运行他的作用的。这种见解盛行,自然的结果便是大家都倾向着去把注意集中在灵魂的高等或纯粹的智慧作用上面,便不问那些身体作用的重要了,这些身体作用,亚里士多德以为是灵魂生命表现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因为他们包含着灵魂和身体的联络的缘故。十七世纪里,这个倾向在近世哲学的始祖笛卡儿(Descartes)的学说之中,达到他的顶点了。他勇敢的断言,人和动物的身体同别的物质的东西毫没不同,但不过是些复杂的机械,他们的工作,可以拿机械的原则来解释,所谓机械的原则,便是那叫我们能了解别的机械的历程的。他说,独独的一切生物中的人有一个灵魂,并且这个灵魂仅仅运行思想和决意等高等心理作用。
把严格的机械的自然观作为一定的公式,这件事引着笛卡儿到这个地位;而自然科学快快的进步,叫人信仰这个机械观之十分满足的心伸张,不久他们就问——若是动物不过是复杂的机械,何以不应把人看做格外复杂的机械呢?他们问,灵魂是什么?他们并答道,——这全然是虚构的概念,是从迷信发生出来,长老们保持着他,想借此伸张他们的势力,维系教会的权威的。笛卡儿勇敢的思辨便由此变成十七八世纪很通行的独断唯物论了。哲学家被这样逼着去给灵魂的概念预备科学的基础,他们觉着自己到了很大的困难里面。有些人如洛克(Lacke)回到默示的宗教Revealed religion,当他是灵魂信仰唯一的真确根据。僧正巴克来(Berkeley)精细的驳人对于物质实在的信仰,以攻击唯物论。但是那时一个最有势力的著作家,苏格兰怀疑派的巨子,叫做休谟(Hume)的,堂堂的议论灵魂的存在不过是一种传说,这个传说,大家以前不加批评,便承认了,灵魂存在的论证一向不曾成就,以后也不能成就的。
这样,一直到十八世纪的终局,哲学所论证的,似乎不是唯物论,就是通行的怀疑论,只有这两种了。在这个时候,康德(kant)出来,他想出一个新法子避掉这个两中式。他说,我们知觉物质东西的时候,只能知道他们的现象,我们物质世界的概念之本性,大部分是从我们心的本性决定的。那么,我们所谓自然的世界或物质的世界,不过是些实在对于我们的现象,因为这些现象的本性大部是由我们自己心的构成决定的,至于实在的真性的观念,我们不能有:就是我们所信为我们发明的物质自然界的律,如因果律,机械工作律,也只好算表现我们心的本性的,不能算表现那不可知实在的本性的;这实在现于我们便是物质世界。他更进一步说,我们的心也不是我们直接观察所可得,我们只有对于心的现象的直接知识罢了。虽然这样,他又持一论说,我们虽不能用科学的方法确定灵魂的存在或描写灵魂的本性,但我们道德性的思虑可以证明我们信仰他的存在,当他是一个不朽的超感觉的实体,是不错的。后来思想家大部分承认康德“物质世界之现象性质”的论证;但他们觉着他维持灵魂信仰的议论全然不足信;随后对于确定灵魂的存在和解释他的本性的种种努力,是不认为有成效的了。
这个很不完备的灵魂思想史的概略,可以显明为什么现在把心理学当作灵魂的科学解释是不可能;因为这概略显明灵魂的概念是一个玄想的假定,拿了做自然科学大范围的界说里主要概念,未免太不分明不确定了。论到灵魂的地位是这样,所以近来许多著作家宁可把心理学当“心的科学”解释。但这也不能叫人满意。第一层,且不说哲学里别的分部,就是论理学也必得算是一种心的科学,但是论理学便和心理学不同,并且有点离开他独立;这样,这种界说不能标明心理学的范围了。第二层,是用极难解释的东西来述这个界说。因为谁能的的确确告诉我们心是什么呢?我们发了这个疑问,立刻就要引起几种最深奥最多争议的哲学问题来了。
近来有几位著作家,看着这些异论,提议改良这种界说,说心理学是“意识的科学”;因为我们每人对于意识,有亲切的、直接的、积极的知识。但对于这个提议,有两种很重要的驳论。
第一,我们每人只对于我们自己的意识,有亲切的知识;别人的意识只可从他们的行为推知,援我们自己意识的例想像罢了。然而心理学确定的目的是要达到一种终局,必然于普通人类有利的。我们转到别的动物,这个驳论格外显得有势。
第二,在我们研究意识的时候,我们实觉把任何一个人的意识完全描写出来,或是用普遍的名词说,就使把一般人的意识描写出来,还是不能组成一种科学,不能的的确确组成一种心理学所希望成的科学。因为这样的描写不能叫我们明白为什么任何一种单独的意识有了所描写的形状,而且就描写自身而论,对于我们制御自然界进行的权力,也没有增加的地方。
有些把心理学解释作意识的科学的,以为这样也就够了,因为他们总执着某种人性的理论的缘故。他们赞成笛卡儿把身体当作仅仅是一种复杂的机械,把他的一切历程当作已经是机械的决定了的;那么,所以无论人或动物的行为的每一个细目,按原理说,总可以用身体的机械组织来说明,总是落到生理学的范围里的;生理学呢,又不过自然科学里一个特别分部罢了。近世代表这种见解的不跟着笛卡儿把思想当作给生气于机械的灵魂之表现,他们宁可说,意识不过如机械某几部分工作所发的磷光似的,或说它是机械的某种历程,是我们可以由比较感觉的间接途径格外直接些接近些的途径知道的。
现在若是这个见解确定了,尽可以把心理学的职务当作意识的描写解释;虽然这种职务不过是一种很不重要的事,不配有科学的名字,也还不妨。无如这对于生活实体之本性的见解是一种价值很可疑的玄想;我们曾经赞成,力求只用包含很习知而无可疑的事实的名词来解释我们的科学,不用那些包含着理论的。
那么,我们问——有些什么事实是心理学家所确切观察和研究而不全然落到别种科学的范围里的呢?答案必定是两层,就是他自己的意识和一般人与动物的行为。心理学的目的是增加我们对于人和动物行为的了解力,和指导制御的权力;他用他所能得的意识的知识,来帮助他成就这样一个了解行为的功夫。
那么,我们可以把心理学解释作“生物行为的积极科学。”承认这个界说,是回到亚里士多得的观察点,从公认的事实出发,没有理论的偏见。我们都承认做成我们知觉对象之世界的东西归为两大类;就是无自动力的,它们的运动和变化似乎都被按着机械律严格决定了,还有生活的,它们施展或显示行为;当我们说它们显示行为的时候,我们的意思是说,它们似乎有一种本质里的权力,可以自决,和活动的或努力的探求它们自己的福利和目的。
那么,目的的表现或达到目的的奋力是行为的标志,行为是生物的特质。这个生活的标准是我们都要用的;但我们里面有许多人不曾对于它加以反想,我们不妨评论一番,总有利益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弹子,放在桌上。它待着不动,若是没有力量用在它上面,没有工作做到它上面,它要一直的这样待着,到无限长的时候。把它向任一方打,它就向着那方不住的运动,一直等到它的动量用完,或是它受了桌毡的抵抗,转到一条新路上去为止,这条新路是机械的决定了的。这是机械运动的式样。现在举一个行为的例子,和这个相反。拿一个懦怯的动物,像一个小老鼠,把它从它的巢穴里拖出来。放在一块草地上。不待着不动了,它跑回它的洞里;赶它向着别的方向,你才把手缩回来,它又转身向着它的洞了;放一个障碍物在它的路上,它总不住的想法用诡计去掉它,或征服它,一直等到它达到了它的目的,或它的能力尽了为止。
那是中等复杂规模的区域里行为的一条例;拿它细想,便可很清楚的显出行为和机械的历程的大不同了。再想一个复杂规模较高的例,有一只狗,被人从它家里拖出来,关在远远的所在。在那里,无论怎样善待它,它常是不安静,想逃,或者拒绝食物,渐渐瘠瘦;一经释放,它便向家出发,横越过乡村,跑许多里不停,一直等它到了才止;若乡村是它熟悉的,它或者照着一直的路走,不然,就要东奔西撞的一大阵,才能到家呢。
再从行为规模的较上端想一个例,一个爱本乡的人为赚他每天的面包起见,在远处村子里谋了一个位置。他在那里勤勤恳恳的履行他所承办的职务;但他主要的目的,常是想省许多钱够叫他回到本乡立起一个家来;这是他一切行为的原始动机,其馀别的动机都是附属于他的。若是离乡的人告诉我们说,他常常自己想像他所爱的本乡和他所希望在那里得着的快乐,我们格外能明白上一个行为了。因为我们深晓得预期一件事情,和急切的愿望他,是什么。就使这个离乡的人不过是一个心地笨拙的乡下人,他似乎纯粹被思乡病感动了,但不能用语言表示出来,或辨明他,他不能明明白白地预说他回去的快乐,我们还是觉着我们总有几分懂得他的境况和行为。对于在前例里的狗,以及我们第一例的动物,我们也觉着这个,不过在第一例里,程度低些罢了。因为我们也曾经验过一种含糊而无形的不安。是一种不绝向着目的奋力的冲动,所谓目的,我们既不能清清楚楚的立为公式,又不能用理性去辨明他;我们也曾经验过,怎样的把这般活动遏抑反使我们冲动加强,怎样的快达到目的的时候,我们就觉得一种虽含糊而实深切的满意,怎样只有目的达到之后,才能解除我们内面的不安。
那么,这些是无可争议的行为事例了。只在用我们自己的奋力之经验类推之后,才能了解和说明他们。想用机械的方法,说明这样事实的,在现在没有一点像可信,也不能在任何程度,帮助我们了解或制御他们了。这同样的道理在更简单的行为形式里,也还是真,真的或者较不明显些罢了。让我们在复杂规模低降的顺序里,找几个例,讨论一番。
候鸟春天来到,在小树林里安顿了住处,与它的伙伴配合了,造巢,产卵,坐在上面,默然不动的多少天,小的孵出来了。然后它不绝的活动,养护它们,一点钟一点钟,一分钟一分钟的喂它们,等到它们能独立了才罢。日月推移,它大功成就,又向着南方,用不倦的两翅,飞越广漠的海陆,回到它冬天的家里;一直在那里待着,第二个春天,它又回来了,再飞几千里几万里,才到了那旧栖的,围着田的一行灌木里,这种成行灌木在我们英格兰各县里,正是无千带万,这不过是一个罢咧,它既到那里,就把它活动的循环重新开始起来。那又是一个没有错儿的行为循环了。在每一期里,鸟的动作详细的地方可以有无穷的变化,但它们常是被同一个目的循环所主宰,在这个循环里,它生活的大目的继续的表现自己——按着他种族的特别式样和种类,叫它们的生活永远不绝。若是在任一期里,它的活动受了障碍,它就加倍努力;毁了他的巢,它另造一个;拿去它一个或几个卵,它另外产几个来补充它们;打它的幼雏,它用全副微弱的力量来抵抗你;到了它要飞到亚非利加的时候,把它关起,它用不停的和变化的运动向着拘禁它的障碍物冲撞,直等它逃了,或是力用完了为止;拿开它的伙伴,——伙伴是它一个不可少的共同工作的人——它便顦顇起来,甚至于死。虽然我们有很好的理由可以相信鸟在每一步时,所能先见的不能比那一步的直接效力或目的再多,但是它能先见它各样活动的目的到怎样远,我们可不能说。然而我们不能因此不信这样连续的活动,本性和我们自己目的的活动联的较密,和无机自然界的继续便不联的这样密了,也不能不信它们是正该被看作行为的。
在生活规模低级里想一个例,鲑鱼到了相当的季候,在大海里达到一定的发展阶段,它便钻进河口,溯流而上,把卵产在远处支水的河床上。上溯一个疾流的河,一路有许多急湍和瀑布,须要几个星期不住的变化的努力才行,在这个期间,鱼是得不着食,只有消耗他筋肉物质里潜蓄的能力罢了。这也是一个行为的显例,行为这个东西,我们要了解它,不问了解的程度如何,总得在我们自己行为的类推的光线里才可以,它和无机自然界的现象是全不相同的。
在无脊椎生活的大世界里,行为,或维持种族生活之目的的努力也很普遍,处处和我们遇着。一个黄蜂一天到晚勤勤恳恳的猎他的食物,或者它得着了一条肥胖的毛虫,比它重得多,它费许多力拖着这虫过了无千带万的障碍,才到它预先备好的它,在那里,它把虫和它的卵一齐封好,让虫可以给它后人当食物用,但是这种后人,它是绝不能见的了。蚯蚓从它的穴里上来,在地上找着了一片树叶,检察它的四周,擒着它的尖儿,或取随便什么态度和位置,只要最容易把它弄进洞来的便好,然后它便把它拖了下去。就是其馀式样比较简单的虫,也显出行为的特别标志来;便是在不变的外境下面,用种种的方法去达到目的,第一个运动不行,便第二个,第三个,一直下去。海燕翻过身来,把背向下躺着,用它的臂不住的变化的努力去在地下掘条小沟,掘成了,又用各部分联合的动作,把身子正过来。就是在最低的动物里,——在单细胞和用显微镜才能见的原生动物里,行为还是一个定则。变行虫Amoeba仅仅乎是一个极小而无定形的胶质点,从它所爬的沉没的实物面上离开的时候,向各方放出长的触须,直到其中有一个和实体接触了为止;这个动物的全体,便自己附着到这实体上面去,以便再干它那常式的运动。和它自己同种的小虫接触,它就竭力的来捕获它,再三的努力,把它吞了,作它自己的营养。滑动的极微动物到处乱钻,去找食物,它们追赶别的和更小的动物,是常可以见着的。
现在让我们转而考察一类略微不同的事实,这些事实便是我们不能当它们像行为一样的那些现象。每个动物种族第一要务是产卵,以及在相当情形的下面,把它们放在世界之中,并要给它们相当的保护,总要如它们为它们发展成为种族的健全代表所需要的。差不多动物的全部行为不是直接就是间接的专为完成这个事业而有的,其实也不过生殖循环的第一部;所谓生殖循环,便是种族永存所依赖的了。成就这种循环,便靠着卵。这种完成所由以有效的那些连贯的变化,大概在一切情形里,总是一个异常复杂,异常精妙的事体。我们的那些机械,如织成衣服的,印刷报纸的,他们最奇异的历程,和这样连贯的变化比起来,还是比较的粗疏,并且可笑的简单呢。但是,他们虽较机械的历程格外非常的精妙和复杂,却还有个更为根本的不同之点就是,正同动物捕食和回窝的活动一样,这些发展的历程也是不断的向着一个对于种族自然或适当的目的走,渡过种种困难,又用各样的法子,去适应环境的特性和变化,并且就是失了正轨,或受了扰乱之后,也能矫正过来,或回到他们常道上去。
近年来这些现象经过了精密的研究;我们在这个范围里的知识,虽然还在他的最初级,但是我们知道许多种族的胚胎或发展的幼芽,不问是怎样的被毁伤了,或被剖分为半,或全形被损,他总能恢复他各部平常的比例,和发展的常道,这样,他可以达到他的特别目的,完成活动的循环,在这个循环之中,只有一部分是由他父母的努力作成的。从这些很重要的方面看起来,造成身体的历程和模范的行为历程,如鸟的造窝,蜂的筑巢等,都极相类似的。有同样不绝的倾向向着特别的形式,可以胜过障碍物,对于非常的情形可以适应,全体被机械力干涉或弄得失形之后,可以恢复诸事的常道。在两类历程之中,就是经了极端的干涉也可以把已成就的诸级分解,破弃了,由最初级重行出发,来矫正他;鸟重造它们的的窝,蜂重筑它们的巢,都从基础来起,直到上面;被毁伤的幼芽,自己分解成为无定形的一块,在这一块里面,逐渐组织成各种特别机关的历程又重新起来,这样的再行建立照常的循环,达到照常的目的。
那么,这些动物身体生长的历程是和真正目的的活动或行为极其类似了,他们有许多特色,在无机的自然界里,——就是在纯粹机械的因果相生的区域里,——找不出和他们类似的来。这样生长的历程里,包含着许多可以用理化名词描写的细目,自是真的。而这同样的理对于一切行为,也是真的,人类理解最清,愿望最强的目的,只有靠着许多详备的机械式历程的助力,才能达到。这两类历程的特性,就是向着一种特别的目的或目标,用有效的方法操纵种种机械的原素之现象。
若我们把目的的活动或行为的概念放宽,叫他可以包括动物界身体组织的现象,他一定也可以包括类似的植物生长历程的。对于这样包括,有许多的好理由。生物学家一致以为一切的动物植物是从同类的原生有机体进化来的,那些有机体,既不是动物,又不是植物,或者反过来,又是动物,又是植物。大多数植物没有移动的权力,或自发的运动它们各部的权力很微,或者没有。然而凡是植物机体有这样权力的所在,它们的运动便显出行为特别的标志来;例如许多种的花粉管,以及有些自由在水里浮沉的植物。但是从大部分说,植物生活式并没自发运动的需要,它们唯一显示行为的机会是他们生长的历程;在这些历程里,它们那可惊的自□(原文此处为“□”,下同)指挥的权力甚至超过动物呢。从有些植物任一部里取一极小片,小到几乎要用显微镜才可见的,它还能生出全部植物,□它一切的特性。大多数植物有这种生殖的力量,程度很高。把落叶松的幼木主要芽条割下,那最高枝就要慢慢的从它的水平位置向上转,总要等到它和树干接成一线,并且由他下部直径的飞速增加,恢复了这树干很平滑的由粗至细的形状才□□从柳枝上截下一小段,放在潮湿的空气里,无论所取的是□的哪一部,和放他们在什么位置,叶芽总从他原来较上的一端往上长,支根总从它原来的较低的或接近的一端往下长。在这些例乃至无限的例之中,这恢复特别形状和组织的历程里有许多细目,植物家可以用理化名词来描写,但是对于历程的全体,他极端的努力想用机械方法去解释,却完全给抗拒了;我们不能不承认这种是同人和高等动物的目的活动类似的,那目的活动便是行为的式样。
现在让我们拿我们的心理学概念当作行为科学的,和他的最普通的界说当作心的科学的比较比较。前面已经指出“心”自己是一个意义极其含糊的字,除了用些可疑的玄想的假定,是不能把他解释明白的。没有一个人能指着一个心说——那是我所谓“心”那个字所应指示的。若是提议用意识去解释心,我们不能得着较好的情形,只有比前更坏罢了。对于我们每人,除了自己不算,别个有机体的意识总是推论;别的有机体越和自己不像,这种推论越是玄想的,不确定的。更进一层,有许多的证据证出我们每人的行为表现出许多活动,他们的性质和我们意识的活动相类似,但是我们对于他还没有□(原文此处为“□”,下同)意识呢。那么,若是用意识去释心,不能使我们满足,只有用行为解释来替代他。况且在我们考究之始,把那含糊思得的实在——心——引了进来,又放他在我们所要研究的事实和我们对于他们的反想中间,就什么也不能得着了。从□一面说,行为的概念可用一种不含玄想的推论或假定的方法来解释,这个方法,便是我们在前面曾经试用来解释他的,就是指着通于一切人之直接观察的事实,说——这个和□个是我们所谓行为。这样的指着事例,是解释任一个抽象概念唯一的满意方法,严格的说,又是唯一正当的方法。
那么,心理学对于生理学有,或应有什么关系呢?生理学普通解释为生命的科学或生物身体机能的科学。但生命是什么,生物又是什么?我们若不取一种任意玄想的态度来解释生命,当他是某一种入于生物身体而不可知觉的实在,一定说他是生物特有历程的总和。我们借着观察他们才知道物是活的的历程正是我们所总称为行为的那些,他们都显出永续的指挥自己向着维持个体或种族之永存的特别目的走的现象。那么心理学的范围照我们的界说论,是和生理学的范围同时并存的了。这层可以举出,当作对于我们的心理学的界说的一种驳论;因为普通总把生理学当作一种独立的科学,有他自己的纲领,方法和历史。在近代里,平常总照笛卡儿所说的途径去想生理学的职务,就是当他是给一切生活的有机体之历程造出纯机械的说明的。承认这个生理学的概念,是把科学的基础立在一种阔大的假定上,这假定就是一切生活的有机体之历程是能用机械的方法说明的。这是一个任意的假定,在事实里找不着是处。因为有机的作用可以用纯粹机械的名词说明的,现在一种还不曾发见;就是对于这样比较简单的历程,像泪的分泌和一滴汗的渗出,我们用许多方法,想用理化的科学去完全说明他们,但一直还没成功。这个假定,不但全没有一个例证明他是正当,而且引着那些□(原文此处为“□”,下同)他的人到一个论理上不能维持的地位。因为在生理学家组成了他所想像的身体上机械组织的计划时,他看出他已经把人□意识的事实丢开,当他是难约的不尽根数了;就是说,他勇敢的断言,意识的事实是不能用他的方法说明的;他当他们是机械工作的神秘副产品,所谓机械工作,便是他所信以为□成有机体的生命的;他只对于这种工作有兴味;而把那些意识的事实交给心理学家,完全让他去做描写他们的事。
照这样的解释生理学和心理学的范围,那不合科学的地方正和把心理学当灵魂的科学解释一般。在这两种情形里,他们总想靠着玄想的假定之助力,把范围标示出来,这些假定,虽然也会成真,但只能由未可知的科学之大进步才能显出他们是这样呢。然而现在或未来的长时期所探求的生理学和心理学,不能认为同一总是真的。我们可以说,生理学和心理学的关系就是,生理学是考究组成任一个有机体的各部分之历程的,心理学是考究全有机体的活动的,就是考究有机体全部在里面动作的活动的。
这样,我们把现在只能归于思辨的臆说的根本疑问让给后世更广的智识去决定,不把这些臆说做我们科学的基础。因为把心理学当作行为的科学解释,我们对于机械原则适于说明有机体的活动一事,无所可否;我们不擅定一种假设的实在或力,既不取生命,也不取心,也不取灵魂。我们只从那无非难的事实出发,便是,物质所显的变化似乎有两种不同的式样,一种是纯机械式,诸天体的运动是他的最宏大最清楚的例,他种是目的的动作或行为式,是我们每人由反想自己的努力,冲动、欲望、失意等,所能习知的。在若干年后,也许科学能证实现在以信仰作用得多数承认的假定确是一个真理,这所谓假定就是说,一切似目的的动作可以机械的说明。若是那时到了,心理学要给生理学吸收,生理学又要给物理学吸收了。从别一方面说,我们也许在无机世界里发见许多行为的征候,为我们至今所没有晓得的。还有一层,也许像一位大思想家近来所说,我们对于机械的历程和目的的活动两种概念都是假的抽象,不适于描写真有Real Happenings,都应该给几种真些的概念排挤掉的。最后一层,有一件事,也许证明可然,就是显出心的区域不是和生命的区域同时并存的,又在行为或似目的的活动之范围里。我们必须分清,一种是较高式,含着意识的智慧,本质上和我们自己的类似,但是效力的程度各各不同;一种是较低式,那个虽也不能用机械的方法解释,也类似目的的活动,但不含着意识的指挥,所以不是真有目的的。
但是不问将来有甚么样决定,有些事似乎很清楚,就是现在的时候,我们总不能超过这两式变化间的殊异以外,在这种殊异自己迫着我们的地方,便明白领会他,在他还是暗昧可疑的地方,便小心的确定他,都于科学大有用处。那么,生理学可以很有利益的继续着从下面走近生物,从下面就是,从理化学的方面,并用他的方法,——并可伸张对于他们身体之机械说明的界限,到了极端。但是心理学一定继续着从上面走近生物,——把我们从研究我们自己所得的行为了解力用到他们——使我们了解一切生物行为的力量加增。
那么,把心理学当作“积极的行为科学”的界说,似乎是优于别个了,因为他丢开现在我们所不能解决之确定的基础的问题之结局,不让偏见参入,好候着将来的决定,又因为他不用难解释和生问题的概念,如心或灵魂或意识之类,而单用观察所得的习知事实。这个界说又有两种重要的利益。第一,他特别注重一条真理,就是我们在心理学里所要论的观察的事实,常常是些历程或活动,决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第二,他给我们预备,让我们试从一个途径去了解这些活动,这个途径和我们志在了解自然的或机械的历程所由的途径很不同的;他在开端的时候,明白的说,我们一定要用活动的目的来说明,来了解,决不能单靠着在先的事实的。采取这个态度,是学心理学的一件主要困难,若他曾受过自然科学的训练,更是这样。因为我们的智力和言语——智力的要具——最初的时候,主要的目的是要适于使我们能评定空间里实物运动的价值,并且制御他们,或用别的说法,是要适于讨论自然界的机械历程的;所以我们多数人在讨论纯机械的历程的时候,智力上觉着很为熟悉,又用机械组织叙述的说明比用目的解说的格外可以使我们充分满意。然而在两种情形里,我们对于任一具体事实之说明,只能把他当作我们已经习知的一类事实之中的一个特例显示出来,此外决不能有什么了。
(1919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