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琬宁静默许久，终于低声一笑，带着说不清的寒意。
“好，好一个反骨引毒。”
“你这条计，毒得叫人夜不能寐。”
她抬头望他，凤眸泛寒，“齐恙，你真是让孤——惊喜万分。”
她一挥手，“李公公，拟旨。”
“封齐恙为左言官，从四品，准朝会参议。”
李公公嘴角一抖，心说这左言官的位置怕是要坐出腥风血雨了。
齐恙拱手谢恩。
心里却暗骂一句：“小气。”
“老子替你削天下世家，你就给我个和弼马温无疑的位置？”
“言官？你还不如赏我个粮行。”
——
消息传出，京城震动。
公主府。
沈云姝正斜倚在软榻上，让人给她描金凤指甲，忽听一声惊呼。
“公主，不好了！”
“齐恙……进宫复职了！”
“被封为左言官，从四品！”
沈云姝猛地起身，金釉指甲印破了锦枕。
“什么？”
“他？一个废物，他凭什么还能回来？”
“还是女帝亲封？”
“哈！四品言官？那不就是个写奏折的！”
“他齐恙啊，还是只能靠嘴活着。”
她冷笑出声，声音带着讥刺：“让他蹦跶。”
“左言官也罢，右狗官也罢，终归是个让人笑话的。”
“本宫倒要看看，他还能蹦跶几日。”
顿了顿，眸光一闪，朝身旁贴身婢女勾了勾手指。
“去，悄悄让人传个话。”
“就说齐恙如今回了宅子，忘了宗亲情分，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倒要看看，他那些饿狼亲戚听说了，会不会咬他一口。”
婢女会意，低声退下。
……
齐恙回到城南新宅时，天色已暗。
新宅不大，却干净清雅。
张叔早已备好茶汤，一见他进门便迎上，“少爷，屋子打扫干净了，东西也都安顿妥当了。”
齐恙微微颔首。
“好。”
话音未落，宅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齐恙！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宅外的叫骂声夹着几分熟悉。
张叔走到门边悄悄瞄了一眼，回头面色难看：“少爷，是族里的亲戚们来了。”
“那几个老不休，还有……还有齐志远。”
齐恙倚着窗，眼神未动。
果然。
沈云姝动了手脚。
他前脚刚落脚宅子，后脚这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宗亲就找了上门。
“齐恙！你别以为你现在是言官就了不起！”
“若不是公主当年看上你，你哪来今日？”
“我们沈家三年待你不薄，你连个谢字都不说，竟然敢和离？”
“你忘本啊你！”
“亏得你还是齐家子孙，丢不丢人！”
张叔脸都气青了，回头道：“少爷，这群人简直是上门撒泼的！”
“要不我拿棍子撵出去？”
齐恙淡淡放下茶盏，抬眸。
“开门。”
张叔一愣。
“少爷？”
“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唱哪一出。”
门“吱呀”一声打开，院门外一群人蜂拥而入，齐刷刷站在堂前，个个横眉冷目。
其中为首一人，身着官服，腰间挂着一块诰命玉牌，一看就是个从六品的小官。
齐恙一眼就认出来了——
堂哥，齐志远。
说他是小人都算看得上他了。
“齐恙，你还真有脸住这宅子！”
齐志远冷笑，一脸轻蔑，“你离了公主，靠谁吃饭？靠这破宅子？”
“还是靠那张嘴写奏折糊弄女帝？”
“啧啧，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一众亲戚附和道：
“就是！你吃了沈家的喝了沈家的，和离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换个识趣的去联姻，倒不至于被你这白眼狼糟蹋了门楣！”
“齐家祖宗地下有知，也该跳出来掀你棺材板！”
齐恙站在堂中，神色冷淡，看着这些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嘴脸，胸腔仿佛淌过一股凉意。
他缓缓走下台阶，目光划过每一张充满贪婪算计的脸。
“说完了？”他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怒意。
“换个人去联姻？你们当中谁能入的了先帝的眼？”
“普天之下，难不成由你齐志远说了算？”
“这三年来，你们收了多少好处？办了多少私事？喝了多少官吏的酒？”
“谁不是趴在我身上吸血的？”
“如今装模作样在我门前唱义气？你们配？”
堂下一阵骚乱。
齐志远冷笑一声，“你少在这虚张声势。你如今不过一言官！从四品官位，说到底就是个废物，你拿什么嚣张？”
“你再嘴硬，我一句话参你一本！”
“参我？”齐恙缓缓踱步，“那你怕是要先把你自己摘干净。”
“你那从六品的户部佐官，是花了三千两银买的，还是沈云姝托人走的门？”
“当初户部查库丢银，亏空两千五百两，最后莫名其妙不了了之，那账目谁核的？”
齐志远脸色骤变。
“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
齐恙冷笑，回头道：“张叔。”
“在！”
“把我那几份旧账，拿去京兆府，再送一份去御史台。”
“是！”张叔眼神凛然。
齐志远脸色发白，猛地冲上来就要拽他衣袖，“齐恙你疯了？！你敢害我？”
“你是我堂弟！”
齐志远扑上来的手还没碰到衣角，就被张叔一脚踹翻在地。
“少爷的名字不是你能叫得的。”
齐恙垂眸，俯身看着趴在地上的人，眼神极冷，却也懒得现在算账。
“张叔，关门送客！”
而此时，皇城西角，蒋国公府。
灯火如豆，帘影摇曳。
蒋时昀正倚在窗边，披着玄色锦袍，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身后，一名侍从快步走近，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
“公爷，您吩咐盯着齐恙的那边，今日他与宗亲起了冲突。”
“还把齐志远的官职背景一股脑抖了出来，眼看就要递到御史台了。”
蒋时昀嘴角微扬，眸光微敛。
“这狗东西倒是牙尖嘴利。”
“他若只会逞口舌之利也罢，偏生女帝竟给了他官复原职的机会。”
“明日是他入朝第一次上殿，对吧？”
“是。”
“呵，那就让他……永远不用上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