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人性的底线,或许真的会变得无比脆弱。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或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尤澜见冀玄羽态度有所松动,趁机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
“娘子,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衍,为了百姓。”
他语气温柔,眼神真诚,
“我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
冀玄羽看着尤澜那张脸,心里一阵烦躁。
她猛地抽回手,冷冷地说道:
“行了,别在这儿花言巧语了。”
“这法子……也算是有几分可行性。”
尤澜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
“娘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可都是肺腑之言啊!”
冀玄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少废话!本王心安理得!”
尤澜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他只好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
“陛下圣明!那容微臣将此法的诸多妙处,细细道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若是陛下觉得有理,可别忘了赏赐微臣啊!”
“不然……嘿嘿……”
尤澜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微臣可就要拿出先皇御赐的宝贝了……”
冀玄羽一听这话,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这个无耻之徒,竟然还敢威胁她!
她强忍着怒火,咬牙切齿道:
“你……你给我说清楚!”
尤澜见冀玄羽上钩,心中暗喜。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的“妙计”:
“如今天下大旱,粮食短缺,价格飞涨。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划:
“但是,米糠却不值钱,和白送的差不多。”
“换取口粮的银两,能买十几斤,甚至几十斤米糠!”
“这么算下来,勉强够一人果腹的食物,现在能救活多少人?”
他越说越激动,
“更重要的是,朝廷还能往里面掺沙子,掺石头!”
冀玄羽再也忍不住了,惊呼出声:
“什么?掺沙子?掺石头?这……这怎么能行?”
尤澜嘿嘿一笑:
“怎么不行?这可是好处多多!”
他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地给冀玄羽分析:
“第一,那些贪官污吏,平日里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会看得上这种猪食?这样一来,他们想贪都没得贪!”
“第二,灾民饿了这么久,突然见到吃的,还不狼吞虎咽?掺了沙子,他们就只能慢慢吃,这样既能防止他们撑死,又能节省粮食!”
尤澜总结道:
“总而言之,这就是站在灾民角度考虑出来的好办法!”
他看着冀玄羽,语气诚恳:
“可惜啊,朝堂上那些人,根本就不会站在灾民的角度想问题,只知道争权夺利,中饱私囊!”
“所以,他们永远都想不出这种‘妙计’!”尤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冀玄羽望着他,眼神几经变幻。
起初,那目光如利刃出鞘,寒光逼人,仿佛能将人千刀万剐。
但渐渐地,这锋芒,竟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赞许。
没错,她,冀玄羽,大衍的皇帝,竟然被这看似馊主意的计策,给说服了!
往赈灾粮里掺米糠和沙子?
乍一听,是挺损的。
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眼下这局面,不就得用点不一样的法子吗?
灾民都快揭不开锅了,谁还管你吃的是什么?
只要能填饱肚子,活下去,那就是好的!
更何况,这法子,还能让那些贪官污吏无处下手!
掺了东西的粮食,卖又卖不出去,贪来作甚?
没油水可捞,谁还愿意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去贪赃枉法?
这样一来,至少能保证,大部分粮食能送到灾民手中。
想到这,冀玄羽的心头,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像是……松了口气?
“这法子……”
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话音刚落,冀玄羽的目光,落在了尤澜身上。
“不过……”
她话锋一转。
“既然你早有此计,为何不直接上奏朝廷,反而要在这里与朕……与我费这许多口舌?”
“若朝廷早些知晓,灾情或许早已缓解,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冀玄羽秀眉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她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新科状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明哲保身?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还能比眼下的局势更糟糕吗?
面对冀玄羽的质问,尤澜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
“娘子,你平日里聪慧过人,怎么今儿个,倒糊涂起来了?”
“难不成,你真以为,我这‘昏君体验卡’,是白拿的?”
尤澜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你以为,我不想把这法子直接告诉朝廷?”
“可我人微言轻,区区一个六品小官,连朝堂都进不去,说的话,有谁会当回事?”
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落寞。
“况且,就算我说了,又有谁会信呢?”
“这等‘离经叛道’之言,怕是刚说出口,就要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们,用唾沫星子淹死了吧?”
尤澜自嘲地笑了笑。
“娘子,你不知道,在那些人眼里,灾民的死活,哪有他们的乌纱帽重要?”
“我这法子,虽能救灾民于水火,却也断了他们的财路。”
“你觉得,他们会容得下我吗?”
尤澜摇了摇头,眼神黯淡。
“这法子,我也就敢跟你说说。”
“要是真捅到朝堂上,恐怕还没等皇上发话,我就先被人给‘灭口’了。”
“我这小命,可金贵着呢,还想留着,好好伺候娘子呢。”
尤澜说着,朝冀玄羽挤了挤眼睛,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冀玄羽听了尤澜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尤澜说的,都是实话。
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可她没想到,这其中的黑暗,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们,难道真的就如此冷血无情,视百姓的性命如草芥吗?
冀玄羽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哼一声:“哼,照你这么说,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都该杀!”
“娘子此言差矣。”
尤澜却摇了摇头。
“其实,我跟京州知府陈大人提过这事。”
“哦?”冀玄羽有些意外,“他怎么说?”
“陈大人听完,直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尤澜苦笑,“说我这是歪门邪道,有辱斯文。”
冀玄羽听了,脸色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