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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也想你

次日早上,还是时昶先醒。

窗帘隔绝了光线,无事的清晨适合赖床。

星见月还睡着,她两条胳膊都露在外面,时昶用手摸了摸,不凉,就没动她。

她喜欢侧躺着睡,怀里得抱点什么,在自己家里是玩偶或者枕头,现在是时昶,他这会儿要是起床,准会把她吵醒。

雪应该已经停了,时昶摸到手机,没去看微信未读消息,而是打开买菜平台,先选了一些常用的调料,再慢慢加购别的。

家里还没有开过火,除了锅碗,什么都没有。

他以前是从来不做饭的,出国被逼出了生活能力,稍微用点心,做出来的饭菜也还可以。

她喜欢吃鱼虾,鱼难度太大,虾还能尝试一下。

时昶付完钱,星见月翻了个身,哼哼两声,但没醒,他看着不自觉地想笑。

过了会儿,时昶把枕头放到她手边,轻手轻脚地穿衣服下床,去外面洗漱。

闻一燃大概是一夜没睡,时昶刚回复完,他就一个电话打过来。

“才八点半,你俩睡一起,你还起这么早,”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时昶开了瓶水喝,楼下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晚上不去滑雪场了?”

“嗯,你们先去,”闻一燃拉上窗帘,准备睡觉,“我明天再说。”

时昶说:“别太过分。”

闻一燃笑出声,“我不会真的掐死她,至于别的,是她欠我的。她要么永远别回来,回来了,就绕不开我。”

电话被挂了,时昶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把门口的两袋子东西拿进屋,不太熟练地开始做早午饭。

星见月睡到自然醒,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厨房砂锅里炖着冬瓜排骨汤。

他穿得特别简单,一身黑,在水池边清洗两个黄色的甜椒。

星见月也不怎么爱做饭,室内温暖如春,她看着时昶的背影,忽然想起她把巧克力送去宠物医院的那一天,生活糟糕透顶,人生好像完蛋了,陷在泥潭里,她甚至连挣扎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转机出现在她最痛苦的一个晚上。

人生真奇妙,她想活到100岁。

“好香啊,”星见月慢悠悠地走进厨房,“你竟然会炖汤。”

“留学时跟一个师兄学的,他家开饭店,每个周末都做一大桌菜,在同学群里是神一般的存在,”时昶把手擦干净,“还得炖一会儿,饿不饿?”

“我先喝杯水就行了,等你的大餐,”星见月拿着杯子去看雪,雪已经开始融化了,滴滴答答的。

她没事的时候爱看脱口秀,随便打开一期。

现在炒菜有点早,等汤炖好就凉了,时昶备完菜,去客厅陪她一起看电视。

刚开始,星见月躺着,头枕在他腿上,但腰有点疼,她爬起来,被他拉到身上坐着,像袋鼠一样,她舒服地靠着他怀里,他的手放在她后腰,不轻不重地揉着。

她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他的脖子,“我不想回老房子了。”

“那就不去,”时昶用下巴蹭她的脸,“下午我们早点出发,晚上可以泡温泉。”

“我没带泳衣。”

“出门的时候顺便就买了。高中去滑雪,你摔得比滑得还远,这几年学会了吗?”

“你等我展示吧,”星见月哼了一声,她摸他的喉结,“这期节目好无聊呀,看看你家的狗。”

父母家里有监控,时昶的手机可以看到,他打开APP,用对讲功能把酸奶从房间里叫到客厅。

星见月在视频画面里看到酸奶在疯狂摇尾巴,“球球不听你的?”

“它懒,不给吃的叫不动,”时昶又继续叫豆包,“豆包跟章潮爷爷家那只是同一窝的,瘦一些。”

这两只爱打闹,星见月看得津津有味,更想巧克力了。

时昶低头亲她的手,“我跟我妈说过了,回安淮的时候把酸奶带走,你可以天天看。”

“天天看,那我得天天去你那儿,”星见月听出了点言外之意,她忍不住笑,“你想我搬去跟你住,直说嘛。”

“那你搬吗?”

“考虑一下。”

时昶其实没这个想法,他只是很享受这种一起浪费时光的亲昵。

饭后,星见月一直在等杭霁的电话。

下午四点多,杭霁乘坐的飞机落地昌宜,孟洲在土耳其参加精神药理学大会,航班比她晚一天。

她从杭世庭名下要来的房子被她卖掉了,那笔钱支撑她读书、生活,这些年她过得还不错。

外婆和舅舅一起住,她只会去探望,不会在那个家里留宿。

阔别七年再回到这个城市,酒店才是她待着最舒服的地方。

她回来就两件事,一是带孟洲去祭拜病逝的母亲,二是见见孟洲的家人。

至于杭世庭,没有必要。

在出租车上,她给星见月打了通电话,约好明天在滑雪场见,她得等孟洲,也需要休息一晚。

酒店是提前订好的,前台在登记信息。

“孟医生,”杭霁接通电话时,伸手从前台手里接过房卡。

孟洲认识杭霁的第一天,她就这样称呼他,那时他刚到医院实习,周围人都叫他小孟,病人只认自己的主治医生,家属更是对实习生不信任,客气的说声“您好”,一般找他都是直接问某某医生在不在,只有她,任何时候碰到他都会叫一声孟医生。

确定恋爱关系之后,她偶尔带着笑这样叫他,有种别样的情趣。

“抱歉,临时有别的安排,多耽误一天,”孟洲先道歉,“那边天气怎么样?”

杭霁在等电梯,“昨天下过雪,挺冷的。”

“都三月了,还下雪。”

“是啊,可能是有人受了委屈吧。”

孟洲被她逗笑,“冷就待在酒店等我,别忘了吃东西。”

“嗯,电梯到了,你忙吧,我好累,要洗个澡睡一觉,”杭霁推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从她买好机票确定要回来等那天起,她就开始失眠。

房间在52楼,杭霁刷卡开门,把行李箱靠在门口,脱掉厚厚的外套,洗了个澡,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给酒店餐厅打电话,点了杯红酒。

喝杯酒可能会睡得好一些,她想着。

天灰蒙蒙的,不怎么好看,她拉上窗帘,外面响起敲门声。

这么快?

杭霁披上米白色大衣去开门,“谢……”

“谢”字卡在喉咙口,她看着门外这个有些陌生的人,恍惚了几秒钟。

“我说过了,别来烦我。”

杭霁昨晚就猜到是手机那边的人闻一燃,他也没想掩饰,只是借星见月的账号看看她这些年的动态,顺便跟她说几句话。

闻一燃直接把门推开,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要么坐下来,要么报警把我抓走,”他靠着沙发,点燃了根烟,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杭霁关上门,笑了笑,“你还是这么幼稚。”

烟雾浮动在眼前,闻一燃盯着这张冷漠的脸,她不仅没有形容枯槁,反而比以前更漂亮,有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不幼稚怎么会被你骗?”他自嘲,“我一直在恨你。”

杭霁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的便。”

“我真的恨你,所以见不得你幸福,”闻一燃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一旁,“听说你是回来结婚的。”

“算是吧,”杭霁坐在他对面,“我过得很好,让你失望了。”

“那个医生很和你的心意?”

“当然,我从小就喜欢他,妈妈住院那些年,我即使见不到他,也能收到他的信,他一直都陪着我。”

闻一燃又被烟灰烫到了,他回过神,“他知道你跟我有过一段吗?”

杭霁笑了笑,“他不介意,你不重要。”

闻一燃盯着她,“不介意什么?初吻不重要,还是初夜不重要?”

杭霁的脸逐渐冷了下来。

闻一燃却笑了,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她完美的脸上撬开了一丝裂缝。

“滚,”她指着门。

闻一燃听话的起身,但只是打开房门,帮门外的服务生把酒拿进屋,在门口挂上免打扰的牌子,然后反锁房门。

酒杯里是红酒,他尝了一口,口感浓郁强劲,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杭霁感觉到了危险,“你别以为我会对你有一丝愧疚,你敢对我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你。”

“那太好了,”闻一燃把酒含进嘴里,单膝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在她张口要骂人时,用力吻住她。

杭霁被呛得满脸通红,酒还没咽下去就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这只手被摁住,下一秒,她另一只手就扬了起来,狠狠扇在他的左脸。

闻一燃已经挨了两巴掌,不会再吃这个亏,他抽出浴袍腰带,把她的手反捆在身后。

虚假平和只维持了不到二十分钟,看吧,他们之间只能是互相伤害,万箭穿心。

“闻一燃!”

她明显慌了。

“我以为你忘了我的名字,”他手上没停,“你骗我上床的时候,叫过很多次。”

杭霁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闻一燃抚摸她的脸,“你不是说他不介意吗?我帮你验证你的真爱,到底值不值得。”

“我一定会报警,”她气得声音都在抖。

他笑笑,“随你。”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这大概是最后一场雪。

积雪融化,雪水滴答滴答响了一夜,但52楼的套房里什么都听不到,静悄悄的。

原本转机后疲惫困倦打算喝杯酒好好睡一觉的杭霁在沙发上坐到了天亮,而堂而皇之闯进来的闻一燃霸占了那张一米八的大床,美美睡到自然醒。

一束明亮的自然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床角,周围就显得极为暗淡。

闻一燃洗漱完,在衣柜里找了件干净的浴巾穿上,腰带系得很随意,身上到处抓痕和咬痕,人也慵懒,一副刚上完床的样子。

他用座机拨通内线,让餐厅服务生送早餐上来,然后就开始抽烟。

阳光在动,已经照到距离床尾的三分之一处,烟雾飘进光亮里,像一层雾。

杭霁的手依然被捆在身后,两条胳膊僵硬得没什么感觉了。

昨晚他绑她的时候毫不留情,她以为自己一定会被他欺负,那一刻真想咬死他,可是他在她身上折腾出痕迹之后就像房间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一样睡觉去了。

“闻一燃,”她茫然地看着他,声音很哑,“你是不是病了?”

闻一燃头也不抬,张口就是讽刺:“找了个医生男朋友,你也学会看病了?”

“有病就去治,你缠着我干什么?”杭霁搞不懂他,她头痛得厉害,“我不会同情你。”

“谁要你的同情,”他笑了一声,很轻,“把你对我做过的事原样还给你而已,不让他捉奸在床,已经是给你留脸面了。”

七年前,闻慧可是抓到他们在床上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

杭霁很少回忆过去,“我说过了,他知道,你搞这一出没有任何意义。”

“知道和亲眼看到是两码事,”闻一燃说。

服务生送来了两份早餐。

闻一燃胃口好,吃到一半才想起来,杭霁的手还绑着,他喝了口水,起身走到沙发旁,把她推倒,解开了捆在她手腕上的腰带。

他绑得有技巧,没有勒出红印,但杭霁已经没力气抽他了,双手麻木,她动一下都难。

闻一燃吃完早餐继续抽烟,杭霁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即使待在同一个房间,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在前台留了一张房卡,孟洲到了之后会直接上来。

刷卡开门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房间里很安静,孟洲以为杭霁还在休息,开门关门的动作很轻。

闻一燃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孟洲第一反应是自己进错房间了。

“不好意思,可能是前台弄错了,”孟洲诚心道歉。

闻一燃漫不经心地走到门口,潇洒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孟洲一眼。

孟洲见过太多傲慢的年轻人,他不以为意,准备下楼找前台确认时,突然发现了沙发上的杭霁。

她没睡着,唇色很淡。

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痕迹,尤其是脖子。

床上乱糟糟的,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孟洲在这一刻突然想起刚才出去的年轻人,他见过。

他本能反应,脱下外套,大步走到杭霁身边,把人抱进怀里,先安慰她:“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回来。”

“去医院,然后报警,”他总是这样理智。

杭霁闭着眼睛,虚弱地靠在男人肩上,她能感觉到,他在极力隐忍。

“他没有,”她轻声说,“他只是在报复我,没有伤害我。”

“我发誓,你在我心里还是和原来一样。他该死!我一定会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我说他没有,你不相信我吗?”

……

闻一燃离开酒店后,直接开车进山。

他们几个昨天晚上就来了雪场,闻一燃到的时候,他们在吃午饭。

星见月联系不上杭霁,死盯闻一燃。

闻一燃面不改色,“有漂亮女生在找时昶搭讪,你不盯他总盯着我是几个意思?他的醋劲儿可不小,你别害我。请假也不容易,玩儿去吧。”

刚说完,另一个站岗的就来了。

祝平安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你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说好一起来,就你缺席。”

闻一燃在看旁边的小孩捏雪人,“在酒店。”

“你没家吗?干嘛住酒店?”祝平安说话向来很直接,“你不会是神经病犯了,找杭霁去了吧。”

“她归你管?”

“我是管不着,但你要是欺负她,我和星儿打爆你的头。”

闻一燃嗤笑一声,没理会祝平安。

他不信那个医生真的可以做到表里如一,感情中男女都一样,越爱越苛刻,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无论姓孟的相不相信她的话,他都是永远扎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

他不好过,她也跟他一起烂在这里吧。

星见月总觉得闻一燃不对劲,他人坐在这儿,但心不在,“你们两个人的事,外人没资格评判,但如果你还抱有回转的念头,就绝对不能伤人。”

闻一燃神色平淡,“回转?我们哪有回转的余地。”

星见月确定了,他昨晚一定是跟杭霁在一起,“别这么悲观,人生还长,事在人为,说不定哪天转机就来了。”

闻一燃说:“你适合当小学老师。”

“你有时候还不如小学生呢,”她压低声音,“如果真要追根问底,也是你妈妈先伤害杭霁。”

闻一燃沉默,手里的烟灭了。

傍晚,杭霁的手机开机后,第一个电话先打给星见月,是要告诉他们,她不来雪场,不用等她。

星见月滑雪的心情不佳,和祝平安一起泡温泉去了,电话是时昶接的。

杭霁已经在机场,“你跟她说一声,我回香港了,下次再见。”

时昶听着机场广播声,脚步停住,“才刚回来就走,事情办完了?”

“没必要了,”杭霁说,“就当我没有回来过。”

时昶看着不远处的闻一燃,“他干什么了?”

“别跟我提他。好了就这样,我挂了。”

“他自杀过。”

杭霁呼吸一滞,身体僵住,“……什么?”

时昶想过,这件事应该让她知道,“七年前,你离开昌宜那天,他吞了八十多片安眠药,医生说如果再晚十分钟就没救了,我没有夸大。”

那天晚上,绝对的唯物主义者闻女士跪在抢救室外,祈求老天保佑。

两分钟后,电话那边依旧只有广播声。

时昶再次开口:“他不承认,但我猜,他应该是找过你,并且做过什么让你无法忍受的事,你就当他的脑子吃药吃坏掉了。”

杭霁心里十分混乱,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为我自杀?”

时昶说:“你最清楚,何必问我。”

雪场关闭前最后两周,人流量大,体验感其实一般,但好朋友聚在一起,无论在哪儿都有意思。

宋明奕要打麻将,其他人就去他的房间。

时昶洗了个澡才过来,星见月起身,“你替我。”

“输了?”时昶坐到她的位置。

“今天运气不太行,一手烂牌,”星见月想再给杭霁打个电话。

“二筒,”时昶拉过来一张有靠背的椅子,让她坐在旁边,“杭霁登机了,明天再联系吧。”

“啊?”星见月懵了,“她昨天才到,今天就走?”

时昶瞟了对面的闻一燃一眼,牌都少一张,还装呢,“被气走的。”

星见月平时不骂人,但她现在真想大骂一声,闻一燃你是个傻逼。

闻一燃摸到最后一张五条。

宋明奕一看,笑了,“都是自己人,你竟然诈胡!我要报警抓你!”

“没胡吗?”闻一燃烟瘾又犯了,心里燥燥的,“草,我怎么少一张牌。”

祝平安乐得不行,“罚你去拿水果,多拿点山竹啊。”

闻一燃刚好出去抽根烟。

少了个人,牌桌就停了,祝平安和宋明奕开了局游戏,热火朝天的。

星见月今天在雪场没少摔,腿上有淤青,回了房间,时昶给她抹药膏。

她连叹两声气。

“别愁了,”时昶换了个坐姿,她自然地把脚放在他身上,他继续帮她按摩,“也许不是坏事。”

星见月情绪有点低落,“杭霁不见孟医生的父母,肯定是吵架了。”

“男女朋友磨合之间哪有不吵架的,结婚几十年的都吵。”

“我们就没吵过。”

“没到时候,热恋期就算吵架也是给感情升温,”时昶低头亲她的小腿,“再愁就变成小老太太了,笑一个。”

星见月坐起来,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没用劲儿,只是假装很凶,“告诉我,闻一燃干了什么。”

时昶闭上眼睛,放松身体靠着沙发,“女侠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

“你俩穿一条裤子,你肯定知道,”她爬到他腿上坐着。

时昶怕她摔下去,伸手扶住她的腰,“他不可能跟我说,我只是猜一猜,估计就是那点事儿,但他不会动真格的,纯属膈应那位孟医生,顺便在杭霁心里占一个位置,比起恨,遗忘才是刮骨刀。”

星见月能感觉到,闻一燃今天比前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更阴郁,虽然脸上挂着笑,但很消极。

在这场较量中,他可能赢了,却没有丝毫得意。

星见月的年假还留了一天花在路上,因为要带酸奶,时昶把家里的车开走了。

从昌宜到安淮六个多小时的路程,中途在服务区休息了四十多分钟,吃了顿饭,到家时天还没黑。

星见月先一起去了时昶家,她只来过一次,住院那会儿,她和姜冬也过来帮他拿衣服,当时她只在客厅等,没有进卧室,也没心情看家里的布置。

酸奶比她好奇,每个房间都跑了一遍。

陈朝是看着时间过来的,他拿了几份文件找时昶签字,两个人在书房说话,门半开着。

星见月这才意识到,这几天,她在旁边的时候,时昶从来没有忙工作,连微信消息都很少回。

“这小狗真漂亮,”陈朝看到酸奶在喝水,眼睛一亮,“嫂子,你养的啊。”

“时昶家的,”星见月笑笑,“叫酸奶。”

陈朝凑过去,想摸摸,酸奶扭头朝他吼叫两声。

“小小一个,还挺凶,”陈朝连忙后退。

星见月把碗挪了个位置,让酸奶继续喝,“它只亲近熟人,你多来几次。”

陈朝还是第一次见星见月,“嫂子,你和昶哥认识多久了?”

“我们是高中同学。”

“……难怪。”

星见月抽了张纸巾给酸奶擦脚,“什么?”

陈朝靠在书房门口,“我就说昶哥怎么突然就谈恋爱了,明明年前还一点苗头都没有,几乎每天都在公司加班,连生日都是和我们一起过的。”

时昶的生日是1月9号,星见月错过了。

都三月份了,再补过生日意义不大,他们还有明年,后年,很多年,每一年。

“明天的早会我参加,”时昶把文件夹递给陈朝。

陈朝点头,他走到门口换鞋。

星见月起身,“我妈做了晚饭,一起过去吃点?”

陈朝是很有眼力见儿的,“谢谢嫂子,我还得把文件送回公司,下次有机会再去蹭饭,昶哥,我走了。”

时昶没送他,把酸奶抱起来,换了新环境,酸奶不适应,比较黏人。

星见月靠着沙发,酸奶的爪子刚好落在她胸口,时昶看见了,把狗放到地毯上,抬手搂住她。

“行李留在这儿?”他这里没有一件她的东西,她偶尔来住一晚都不太方便。

星见月肯定还是常住妈妈那边,“衣服得洗。”

“我洗,”时昶把手机给她看,“秦潇潇惦记章潮,我插手合适吗?”

星见月笑着问:“你要撮合他们?”

“我当不了月老,只能帮她创造机会。”

“章老师一直都有人追的,他条件这么好,长相又特别符合大众审美,追求者很多,他在学校里上课都不敢穿得太好看,怕被哪个学生盯上。”

时昶算是看出来了,她根本不知道章潮对她的心思,“你上过他的课?”

“没有,他到我们学校任教的时候我都开始实习了。”

“那你怎么就成了他的假女朋友?”

星见月往他怀里靠,仰头亲他,“这件事其实是我占他的便宜,你就别翻旧账了,我喜欢你,他再好,我也不心动。”

时昶故意长叹一声,“我反正没有给别人当过假男朋友。”

“好好好,你最好了,”星见月心里是快活的,哪怕明天又要开始上班当牛马,她也觉得人生值得。

时昶捏捏她的耳垂,忽然问:“你有没有小名?”

她就一个名字,“我的大名多好听啊,是我爸爸取的,听我妈说,他当时做梦都想要个女儿,取名字就没想过如果是个男孩能不能用。”

“是好听,”时昶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没有小名,我叫你宝宝?”

星见月耳朵热热的,“太腻歪了吧,时总。”

商务称呼冷静一下。

时昶闭着眼睛,闷声低笑。

星见月看外面天色暗了下来,“我妈还在等你吃饭哦,时总。”

时昶意识瞬间清醒,拉着她起身,快速出门。

冯芸做了一大桌的饭菜,时昶在她面前一直是什么都爱吃,到家里也不闲着,修修这个,修修那个,饭后还抢着洗碗收拾厨房垃圾。

冯芸是越看越喜欢,“这次见到杭霁了吗?”

“没见到,她只在昌宜待了一天就回香港了。”

“哎,这孩子一直在漂泊,孤零零的。”

时昶说:“星儿打算国庆假期去看她,到时候如果您能休假可以一起去,我提前订好机票酒店。”

“她们俩四岁在同一个舞蹈班,那会儿就一点点小,”冯芸回忆起往事,“有一次,星儿的舞蹈服破了个洞,我没发现,看着她在教室里压腿,手指总在摸腿上的破洞,我内疚得想哭,但其实她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说有洞可以挠痒痒。”

时昶听着,忍不住想笑。

她是晚自习放学回家,拿着杯奶茶,能跟自己的影子玩一路的人。

“阿姨,您把星儿教得很好,她乐观,善良,热心,大胆,哪怕身处困境也有绝地反击的勇气。您放心,我们家里人绝对不会因为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对她有看法。”

冯芸欣慰地点头,背过身揉了揉潮湿的眼睛,她虽然不认识时昶的父母,但孩子是父母的缩影,他这样细心,家庭环境差不了。

“对了阿姨,我想要一张巧克力的照片,有视频更好。”时昶说。

冯芸说:“星儿手机里有。”

“先保密,给她个惊喜。”

“好,一会儿我发给你。”

星见月每次看时昶家猫猫狗狗的视频,都会想起巧克力,对她们母女来说,巧克力早就是家人。

时昶认识一个朋友,家里的猫去世后,在网上订做了一个羊毛毡仿真模型,纯手工的,虽然成本高耗时长,但做出来很逼真,可以长久保存。

冯芸把照片和视频发给他之后,他就联系店家交了定金。

等了一个多月,收到的时候,已经快五月份了,时昶对照视频,正面有90%的相似度,侧着看几乎一模一样,用玻璃罩罩着,酸奶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在周围转来转去。

巧克力脖子上戴着一条项圈,时昶看着,心里起了一个念头。

闻一燃刚好有事来安淮,时昶请他吃饭。

晚上喝点酒不耽误事,反正闻一燃直接住他家。

时昶让他看巧克力的照片和模型,“像吗?”

“挺像的,估计星儿看到得哭,”闻一燃也养了一条狗,他现在出远门最惦记的就是家里的崽,“你从哪儿弄来的?”

“朋友介绍的一家网店专做这些,”时昶指了下巧克力脖子上的项圈,“如果我在这儿挂一个小东西,能一眼看出来吗?”

“挂什么?”

“戒指。”

“求婚啊?”闻一燃笑道,“你也太心急了吧,咱们身边二十多岁的人,有几个结婚的?”

“项圈本身是银色的,我买一枚钻戒,往毛发里藏,应该不容易看到,等她发现,也差不多了,”时昶说。

有玻璃罩,她不会直接用手摸。

闻一燃想起星见月这个近视眼平时不爱戴眼镜,“万一她一直没发现怎么办?”

戒指是死的,人是活的,时昶嗤笑,“你该谈个恋爱了,动动脑子。”

闻一燃打开酒柜,看看里面有什么好酒,他挑了瓶香槟,“没那个心思,看谁都一个样,提不起劲儿。”

时昶让他睡客房,给他找了一套睡衣。

闻一燃知道时昶是回房间给星见月打电话去了。

星见月在外地出差,孟洲联系她时,她很意外,以为杭霁出了什么事,因为在这之前,孟洲从来没有找过她,如果是婚期订了,也应该是杭霁来告诉她。

杭霁确实不太好。

孟洲说杭霁失眠很严重,从昌宜回到香港后,她不吃药根本无法入睡,孟洲想了很多办法,带她去散心,带她运动,带她到医院看心理医生,都没用,她就是睡不着。

孟洲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请星见月帮忙联系闻一燃。

星见月拿不定主意,想先找时昶商量,刚好他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时昶感觉到她心情低落,“又愁成小老太太了,工作不顺利?”

星见月说:“不是工作的事,是杭霁。”

时昶往客厅看了一眼,关上房门,“她怎么了?”

“孟医生说她失眠特别严重,但又不愿意吃药,已经好几天都没能睡着,身体状况很不好。”

“他是医生,他都没办法,找你做心理疏导?”

星见月抱着枕头,低声说:“我要是有效,我明天就飞香港。孟医生的意思是,闻一燃可能有效。”

“他在我这儿,”时昶说,“等我探探口风。”

星见月点头,等他电话。

时昶走出卧室,没打算陪闻一燃喝酒,他只是靠在门口,也不说话。

闻一燃嫌他烦,“干嘛?”

时昶欲言又止,“有件事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好消息,听吗?”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消息。

闻一燃懒得理会,自顾自地喝酒。

酸奶已经睡着了,在打呼噜。

大约过了十分钟,闻一燃终于按耐不住,“你到底说不说?”

时昶淡声道:“杭霁得了癌症,病得快死了,你如果明天就办通行证,也许还能见最后一面,再刺她几句,让她死不瞑目。”

闻一燃手里的酒杯落地,玻璃破碎声在夜里很刺耳。

闻一燃仿佛瞬间掉进了一个无底洞,大脑短暂空白一片。

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地方,国内国外几乎都跑遍了,唯独没有动过去香港的念头。

少年最纯净热烈的感情和自尊心早就被踩碎了,丢失在那个灰白色的夏天,寂静地封在角落里,稍微动一下,飞散的灰尘都能呛死人。

他绝对不会去找她。

上次见面她是那样鲜活,说话毫不客气,尽管他们之间已经面目全非,她也依旧可以句句都精准地往他的伤疤上招呼,将两个背道而驰的灵魂越推越远。

她有着野草般强劲的生命,怎么可能突然就病了?

癌症?什么癌?

很多癌症早期并没有症状,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

她自己大意,她那个医生男朋友未免也太不称职。

时昶说她病情恶化,被病痛折磨得没了生机,快死了。

她有男朋友,关他什么事,七年前她就说过,一刀两断,互不相干。

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他应该高兴才是。

没错,老天有眼,他应该大笑三声。

酒精烧得他胃疼,他起身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家里有宠物,不能粗心留下玻璃渣,碎玻璃也不能乱扔,他包裹碎杯子时,手指被划伤,故作潇洒的冷静姿态在此刻被打开一个缺口,各种情绪交杂,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闻一燃逐渐焦躁不安,他试图在时昶身上找到破绽,“一点也不好笑。”

时昶神情平淡,“我拿人命跟你开玩笑?那位孟医生毕竟还不是她的丈夫,你的名字在杭家的户口本上,有知情权,话我带到了,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

黑夜里,闻一燃闭上眼睛,“她不会想见我。”

“难道上回在昌宜她就想见你?你不是照样去了?”

“也对,我凭什么如她所愿。”

时昶无声地挑了下眉,他准备关门,酸奶哒哒哒地跑向他,从门缝挤进卧室。

酸奶喜欢睡在床尾,时昶从另一边躺上床,给星见月回消息。

【不夜天:他会去。】

星见月松了口气,闻一燃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如果是她去劝,可能会适得其反,男人之间更好说话。

【幸运星:你怎么劝的?】

【不夜天:我说杭霁快病死了,他眼睛瞬间就红了,根本不用我劝。回昌宜办通行证最慢需要一周,估计明天早上天没亮他就急着走,你让孟医生不用着急,耐心等等。】

星见月:“……”

真是好兄弟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得心药医。

星见月这次出差是临时被通知的,给领导当翻译,她不是翻译专业,但这个项目是她跟进的,她比专业翻译更合适。

次日又在高尔夫球场待了大半天,初夏阳光正好,室外比办公室更舒适,合同签订完成后,晚上还有个饭局,客户没走,星见月就走不了。

客户带着老婆,饭桌上就简单许多,酒都只开了一瓶,星见月在最后才喝了两杯,她穿着高跟鞋,一天下来,腿酸腰疼,回到酒店就睡了。

回程的航班是第二天晚上八点多,星见月提前到机场,偶遇了一场绝美日落。

玻璃窗外,距离地面最近的天空是灰色,渐变到橙色,越往上,红色就越浓烈,再往上,是灰蓝色和黑色,云层缝隙里有光亮照向人间。

三个小时后,她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星见月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时昶。

她在落日被黑夜吞没之前收到了回复。

【不夜天:我也想你。】

星见月看着屏幕,眼睛里逐渐盛满笑意。

时间还早,她看到大大的HERMES的logo,从门口望到里面摆了一排领带,就走了进去。

时昶今天提前下班了,开车直奔商场,珠宝门店都在商场一楼,他不闲逛,直接去选戒指。

他一个人来,导购是个年轻女孩儿,猜测他是买求婚戒指,推荐卖得最好的最新款和经典款。

时昶又看了一会儿,发现有一款六芒星,心里觉得就是这个了。

付款,走人,总共不到半小时。

车从商场停车场开走,去机场接人。

马上就到五一假期,机场人来人往。

星见月只带了一个20寸的小行李箱,地面光滑,手松开之后,行李又往前滑了一段。

她飞奔过来,时昶稳稳地接住她。

天气热起来了,她穿得清凉,他一只手搂抱住她的腰,还绰绰有余。

“等很久了吗?”星见月在行李转盘那里耽误了半个多小时。

“刚到,”时昶低头亲亲她,“车里凉快,你先上去,我放行李。”

冯芸今天夜班,星见月没回去,直接去了时昶那里。

酸奶听到开门声就跑到门口迎接,它站起来抱住她的腿,是要她抱的意思,星见月都来不及换鞋。

时昶把车钥匙放到柜子上,拿了双拖鞋到沙发旁,半蹲半跪,帮她脱高跟鞋。

车里空调吹得她小腿凉凉的,但他的手掌热意滚烫。

“想吃什么?”

“嗯……我不太饿。”

怎么说呢,小别胜新婚,星见月现在比较馋他。

她从包里拿出在机场买的领带,藏蓝色,H暗纹,套在他脖子上,她两只手捏着两端,稍稍用力,往自己面前带。

时昶抬头就直接朝她的唇吻过来,很温柔,她的手搭在他肩上,指尖触摸到他的喉结,怀里得酸奶被挤得嗷嗷叫。

时昶拍拍狗脑袋,它识趣地跳到地上。

他看了眼挂在脖子上的领带,“送我的?”

恋爱中的情侣到哪里都会想到对方,星见月也不能免俗,她随便找一个借口:“劳动节礼物。”

他低声笑,“那我得多多劳动。”

她听得脸儿红热,不等她说话,他就亲上来,辗转深入。

沙发不太舒服,她被抱起来,往浴室里走,她故意不配合,扭动着要下去。

下唇被咬了一下,不疼,只是头皮发麻,她手指攥紧,扯开了他衬衣上的第一颗扣子。

凌晨一点半,中场休息。

时昶穿上衣服去厨房煮面,星见月吹干头发,一身清爽地躺到床上,骨头都软了。

他以前有阵子烟瘾比闻一燃还重,说戒就戒,房间里一点烟味都没有。

门开着,星见月闻到了煎蛋的香味,正想去厨房的时候,余光注意到飘窗上多了一样她出差前没有的东西。

身上是灰白色的毛发,耳朵微微泛黄,眼下有一块是棕色的,脖子上戴着银色项圈。

被玻璃罩罩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巧克力回来了。

太像了。

仿佛只要她开口叫它的名字,它就能从玻璃罩里跳出来,摇着尾巴跑向她。

她不自觉地坐到地毯上,想要伸手摸摸它。

时昶坐到她旁边,“像吗?”

星见月点头,眼角泛着潮湿,虽然她也喜欢酸奶,但巧克力是无可替代的。

被时昶爱着是什么感觉呢?

很奇妙。

“我妈捡到巧克力的时候,它一点点小,很怕人,一直躲在车底下,最后是被我用火腿肠骗出来的。”

“你再看看。”

“越看越像,”她不知道眼睛是什么材质做的,很逼真。

时昶笑着凑过去亲她。

时间还长,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慢慢发现。

吃完热腾腾的清汤面,星见月一点也不困,她穿的是时昶的衬衣,盘着腿坐在椅子上。

时昶从厨房出来,抱她进卧室。

“我睡不着,”她勾住他的脖子。

“没让你睡,”他顺势倒在她身上,手往柜子里摸,空了。

时昶:“……”

他埋首在她颈窝闷笑,“睡吧。”

“睡不着呀,”星见月轻轻推他,“出去走走,消消食。”

气象预告,五月初的星空很值得一看,晚上九点之后,运气好可能会找到含有2颗一等星及二与三等星各1颗的南十字座,但这里肯定是看不到。

看不到又如何。

两人出门时穿得很简单,时昶带了篮球,来到最近的球场。

球场里亮着灯,还有几个男生在打球,看着像大学生。

星见月玩了一会儿就累了,她坐在地上吹风。

时昶跟那几个大学生打完一场球,走到她身边,坐在一起。

不知何时,风里飘来了细雨,很凉爽。

时昶把帽子扣在她脑袋上。

星见月扭头看他,“天气真多变,一颗星星都没有。”

“怎么没有,”时昶双手撑着身后的地面,靠过去吻她,“我眼前不就有一颗。”

星见月笑着回应。

是雨水也好,是眼泪也好。

落在她脸上,被淋湿的都是此刻的她。

大雨向下,月亮向上。

敬星汉灿烂,日月同辉。

(正文完)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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