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小

小字标准大字

背景色

白天夜间护眼


第5章 喜欢你

星见月也在校服外套上做了标记,用黑色笔画了一个太阳笑脸。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单纯因为她的名字星月都占了,就差一个日,平时她买各种东西也更偏向于有太阳元素的品类。

对比起来,绣在他胸口处的风铃草可比她这个已经有点晕开的简笔画精致多了。

时昶背对着门的方向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太近。

照进来的一束光线恰好点亮了她的眼睛,睫毛上还残留着湿意。

在时昶以为刚才是他的幻听错觉,或者就是她无意识地说出了声的时候,耳边再一次出现了她的声音。

“嘴巴看起来很好亲嘛。”

时昶:?

他确定她含着冰淇淋勺子,没有说话。

半掩的门被推开,有男生抬着抬了一个沙袋进来,他大概是觉得堆放在墙边有点碍事儿,又搬起来,想往里放。

星见月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小幅度地挪动脚步,往时昶那边靠,试图把自己藏得更隐蔽些。

男生用脚踢开了一个挡路的篮球,滚到角落,卡在箱子之间。

幸好星见月提前躲开了,否则篮球会直接撞在她小腿上。

男生还在往里走,越来越近。

星见月已经看到了对方的影子。

这个位置并不是三百六十度死角,她连心跳声都想藏起来,可事与愿违,越想藏反而更加明显。

诶?

……好像不是她。

星见月的注意力回笼到她面前的时昶身上。

他在紧张吗?

男生突然又踢开了一把椅子,在他抬脚踢箱子之前,门口有人大声喊他,让他快点,他应了一声,把沙袋扔在地上,跑了出去。

星见月终于松了口气。

她所有的小动作都落在时昶眼底,在感觉到她要抬头,他仰头往屋顶看。

“我没事了,回教室吧。”星见月压着嗓子小声说。

时昶说:“你先走。”

得避嫌,她懂的。

星见月后退两步,抬脚从卡在箱子缝隙间的篮球上方迈出去,大大方方地往外走。

到教学楼的楼下,这盒香草冰淇淋已经被她吃得差不多了,她左看右看,寻找垃圾桶。

“见月,”一道声音传来。

星见月回头,刚才叫她的人下了楼梯,正朝她小跑过来。

多看一会儿还是眼熟的,但一时间想不起名字。

“真的是你,”何乙满脸惊喜,“我妈前几天还跟我说,你也在昌宜一中,没想到我刚来就遇到你了。”

他戴了校牌。

星见月足足用了一分钟才把名字和人对上号,这是她初三班主任的儿子,每次期中、期末考试结束,她都会被班主任被叫到家里统计分数,见过何乙很多次。

“好久不见啊!”星见月高兴地打招呼,“你不是应该已经去大学了吗?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何乙比她高一届。

他说:“去年高考前两天在小区里被一个酒驾的人撞了,没能去考,今年就来一中复读。”

这也太倒霉了。

苦读三年,却在最重要的时刻被别人的错给耽误了。

星见月想起冯芸的那场车祸,“那你的伤都养好了吗?”

何乙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疤痕,“偶尔还有点疼,正常上课没什么问题。”

他既是旧相识,又是因为车祸耽误了高考,星见月难免要多照顾一些,她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尽管来找我。”

“开学前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

“……不好意思。”

何乙笑了笑:“高三学习压力大,晚上回家写完作业只想睡觉,我知道的。”

星见月跟着附和两句。

何乙走近一步,“眼睛怎么这么红?”

星见月笑笑,搪塞道:“没什么,不小心被戳了一下。”

“要眼药水吗?”何乙从校服兜里拿出独立包装的单次小支眼药水,“用了会舒服一些。”

星见月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有。”

“闹着玩得注意点儿,”何乙的视线越过她,“是你认识的人吗?一直看着你。”

星见月回头,是时昶。

他两手插兜站在树下,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我同班同学,”星见月抬手指了指楼上,“我们得回去上课了。”

何乙点头,“好。”

操场有人在打篮球,星见月扔掉冰淇淋盒子,折回去,回到时昶身边,“走啊。”

时昶抬脚截住滚过来的篮球,没弯腰,没动手,原路踢回去。

他迈开步子,“不是聊得挺开心的吗?怎么不多聊会儿。”

“我哪里开心?”星见月跟着,“我看你挺不开心倒是真的。”

他脚步不停,语气也不变,“好笑,我有什么不开心的?摸底考成绩出来了,我挺开心的。”

星见月笑了一下,“比你高一分,我也蛮开心的。”

不是星见月超超超常发挥,也不是时昶失常发挥,是他前一天划伤了手,贴着创可贴写字很不方便,语文作文没有写够字数。

时昶也笑,唇角弧度很浅,“那你多开心一会儿吧。”

课间走廊里吵闹嬉笑身高不断,时昶的目光往楼下扫了一眼。

刚才跟她说话的男生还在那个地方,正仰头看着他们,发现她也在看他,笑着朝她挥手。

时昶:“他谁啊?”

星见月:“初中班主任的儿子,来我们学校复读。”

她说完就进了教室,回到座位,脖子往后仰,脑袋枕在后桌的一摞书上,杭霁接住她递过来的眼药水,熟练地帮她。

方圆担心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杭霁说:“她怕你想不开。”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星见月抬起一只手盖住眼睛,“吓死人了,哭一哭排解一下。”

方圆低声道:“没事就好。”

高三生活节奏快,没时间悲秋伤春。

杭世庭请了司机准时接送杭霁和闻一燃,所以他们俩放学后几乎不和其他人一起走。

多一节晚自习,宋明奕住得近,回家都很晚了,祝平安不想住宿,每天要么挤公交要么坐出租车。

时昶从家里搬了出来,和刚读高一的姜冬也一起住在学校附近的考学楼。

星见月的自行车被卡住了,她在等旁边的同学来把车挪走。

没一会儿,时昶也来了车棚。

车棚里人多,星见月等得无聊,回忆起下午在器材室的诡异事件。

她想验证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超能力,于是,她在心里说:【时昶,你是只猪!】

他低头找车,没什么反应。

夜幕下,路灯明亮,那束光洒在他身上,恰到好处。

这种重高里小有名气的帅哥,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不太专一”四个字,但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

星见月想着,再试试。

【时昶,咱俩能不能抱一下?】

依然没反应。

……再试一次。

【时昶,抬头看我。】

下一秒,他真的抬起了头,直直地看过来。

星见月呆住。

“车胎爆了?”他问。

她尴尬地摇头,“没有啊,我等人。”

“那你盯着我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问。

星见月挑眉,原来是因为她盯得太明目张胆了,他才会看过来。

她就说嘛,哪有那种怪异的事。

“不能看吗?”她理直气壮,“就看你,怎么了?”

时昶忽然就笑了。

照在他身上的那束光像是镀了金,星见月有片刻的恍惚,分不清是灯光变亮了,还是耀眼的他在发光。

有人经过,“麻烦让让,我的车在里面。”

“哦哦,不好意思,”见月连忙给人让路。

时昶把车推出去,让妹妹等他一会儿,他远路返回,去帮星见月挪车。

他的手刚握住车把,何乙就走到他身后说:“我来吧。”

时昶:“你的车?”

何乙:“是我的。”

时昶站到旁边。

何乙早上来的时候赶时间,找到一个空位就停在这儿了,显然是他的问题。

他把两辆自行车都搬出来,“不好意思,下次我一定注意。”

“小事啦,”星见月不甚在意。

里面挤满了人,何乙先骑了出去。

时昶收回视线,“你等的人就是他?”

星见月把书包放进车筐,“是……不是不是,我的车被卡住了,我在等旁边这辆车的同学来,不知道是他。”

“真巧。”

“……”

何乙在出口处喊她:“见月,一起走?我现在也住在旬白路,刚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哦,好,来了,”星见月看向时昶,“那……明天见。”

时昶没再说什么,“嗯。”

星见月走后,过了一会儿,时昶才从车棚出来,路灯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姜冬也背起书包,“哥,见月姐姐先走了。”

“她有朋友一起,”时昶等她坐到后面,一脚蹬了出去,“饿不饿?”

姜冬也连忙抓住他的衣服,“我下午吃得可饱了。”

时昶骑慢了些,“别减肥啊,你还在长身体。”

“没有,我真吃饱了。”

“陪我吃点儿,好不好?”

“当然好呀,”姜冬也想了想,“哥,我以后如果作业少,就不等你,行吗?”

时昶:“为什么?”

姜冬也:“你和见月姐姐一起走,可以多说说话。”

时昶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你没发现她更喜欢跟你一起吃夜宵吗?”

“是吗?”姜冬也一直以为星见月带她去各种小吃摊都是因为有时昶在,“那如果下次她又遇到了朋友,我先约,看看她会不会选你……选我们。”

时昶无声地笑了笑,“可以试试。”

何乙和复读班那些头顶上压着一大团黑云的同学不太一样,能从他受伤在医院病房里见证了一场求婚聊到他爸前些天找了个算命先生给他算八字,有点过于灿烂了。

星见月回忆起来,高三上学期,她好像是因为跟何乙住在一条街上放学遇到后经常一起回家。

“大师怎么讲的?”她随口搭话。

何乙骑得慢,和她并排,“说我明年高考肯定能考上名校,命里不缺钱,但就是有点儿小灾小难,得买个法器镇住,我爸一听还要再花钱就溜了。”

星见月笑着拐了个弯。

“我到了,拜拜,”她没有停,跟何乙挥了下手,直接骑向家属楼。

在这里住的老年人比较多,他们晚上都睡得早,星见月站在楼下,能看到自己家客厅和主卧都亮着灯。

冯芸在等她。

星见月小跑上楼,拿钥匙开门前,却犹豫了很长时间。

她知道打开这扇门就能见到鲜活年轻的妈妈,还有会朝着她摇尾巴的巧克力。

和曾经无数个简单的夜晚一样,妈妈往房间里送去水果或者小零食,叮嘱她别熬太晚,巧克力不吵不叫,安静地趴在地上陪她看书学习。

夏天是空调滴水声和聒噪的蝉鸣声,冬天总是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邻居吵架的声音,春天风里有股雨后青草的味道,秋天打开窗户满是桂花香。

时间在流逝,不变的是他们一家三口。

如果她回来的意义只是再重新经历一遍,那么终点是什么?

如果结局无法改变,那么她还要不要走进这片沼泽?

钥匙拧动门锁,从门缝里照出来的灯光驱散了黑暗。

“回来啦,”冯芸穿着睡衣从主卧出来。

星见月在一只脚迈进屋的时候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笑着说:“妈,我这次摸底考的成绩快赶上杭霁了。”

“这么厉害啊,”冯芸也高兴,“累得都瘦了,下周我休息,咱们去吃火锅。”

“我想叫上杭霁。”

“没问题,人多可以多点几样菜。”

星见月洗完澡,冯芸给她削了个梨。

她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妈,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住?”

冯芸愣了几秒,有些意外,“这里多方便你上学啊,楼上的人搬走了,暂时还没有新住户,挺清净的,也不吵你休息,怎么突然想搬家呢?”

星见月含糊道:“有个算命的说咱们这儿风水不好。”

冯芸把晒干的校服叠好放进衣柜,“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哪能信,都是骗人的。换房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算搬家也要等你考完。”

星见月知道冯芸舍不得这儿。

她四五岁的时候,星家的人来过,场面不是很好看,“扫把星”这三个字,她就是在那天听到的。

那样难堪的时候,冯芸都没有走。

而且搬家不仅是时机的问题,还有钱的问题,冯芸一个人把星见月养大,存款不多,要换新房得先把这套旧房子卖掉。

星见月低声说:“嗯,我不信别人,我信你。”

“写完作业早点睡,妈妈不打扰你了,”冯芸关上房门。

星见月把剩下的半个梨咬住,从抽屉里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2015年,10月27日,星期二。

日程提醒她,周五是宋明奕的生日。

宋明奕摸底考考了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其它科目都还行,但英语没及格,祝平安一见到他就叫82刺激他,美名曰有刺激才有进步,他刚开始还会反击,后来就免疫了。

祝平安一副大忙人难得空出档期的样子,“82,你提前订位置了吗?别去了还得排号。”

“我办事,你放心,”宋明奕往楼上看,“星儿怎么还不下来?”

时昶说:“她被叫去办公室了,杭霁在楼上等她。”

“她又迟到了?”

“没有,裘老师找她,估计是跟她的新同桌有关。”

“反正还早,等她们一起过去,”宋明奕瞟了闻一燃一眼,“你惆怅什么呢?”

“烦,”闻一燃书包斜挎着,倚靠在树下。

宋明奕戳他的痛楚:“听说你200多名啊。”

闻一燃对他竖了个中指。

宋明奕故意问时昶:“杭霁第几来着?”

旁边就是荣誉榜,杭霁的照片贴在上面。

时昶比了个耶。

宋明奕啧啧两声。

摸底考之前杭霁生病住院,一周没上课,成绩依然碾压闻一燃,全年级第2名。

闻一燃气急败坏地踹了荣誉榜一脚,“所以我这段时间每天早起偷偷学习算什么?”

时昶:“算你起得早。”

闻一燃:“……”

星见月没有磨蹭,从办公室出来后就和杭霁一起下楼。

她看闻一燃脸色不好,“你怎么瘸了?”

“被气的,”闻一燃刚才那一脚踢得太重,“别跟我说话。”

星见月撇撇嘴,“谁又惹你了。”

宋明奕问:“吃完饭是去唱歌还是打台球?”

她没意见,“都行啊。”

祝平安什么都会一点,“台球台球!唱歌没意思。”

宋明奕手机里还存着祝平安蹲在台球桌上的照片,他拿给闻一燃看,祝平安尖叫着扑过去抢。

时昶被挤到星见月旁边,他刚要说话,后面有人叫她。

“见月,”何乙从教学楼里出来。

星见月朝他挥手。

何乙也不拐弯抹角,“我刚来,不太熟悉,你能带我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吗?”

“可以啊,”星见月想着,她正好还要去拿蛋糕。

她扭头对朋友们说:“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过去。”

何乙跟上脚步,“见月,谢谢你。”

“不用太客气,都是同学,”星见月发现他越走越慢,“腿不舒服吗?”

何乙面露无奈:“阴天就这样,得慢慢养。”

上台阶的时候,他被绊了一下,星见月连忙扶住他,“小心。”

身后不远处,宋明奕发出一声恶评:“我靠,是个死绿茶!”

祝平安说他是小人之心。

宋明奕骂她是蠢货。

闻一燃反而乐了,他永胳膊碰了一下时昶,“这是从哪儿窜出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祝平安昨天就见过何乙,星见月给她介绍了,“复读班的。”

闻一燃多看了一眼,“来复读的啊,星儿不是不喜欢学习烂的吗?”

杭霁说:“人家28名。”

闻一燃:“……”

宋明奕:“……”

真想炸了这个世界!

星见月把何乙带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外面之后就想走人,何乙看着她,“能不能等我一会儿?”

“我同学过生日,我得去甜品店拿蛋糕,”

“……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也不差这一会儿,”星见月转身,“我先走啦。”

“好,”何乙目送她下楼。

蛋糕是昨天订的,星见月到学校附近那家甜品店的时候,时昶也在。

他今天没穿校服,一身黑。

周五放学高峰期,店里人多。

他们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订了同一家店的蛋糕,店员用丝带把两个盒子绑在一起,时昶提着。

星见月走在里侧,“好拿吗?”

时昶“嗯”了一声。

“小也怎么没来?”她又问。

“她去同学家。”他答。

她吸吸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酸酸的。”

他配合地说:“醋味儿吧。”

时昶想看看她还能开什么玩笑,停下脚步等她,她落在后面两步,他回头时,她脸上已经没有一丁点儿笑意,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了。

车道堵车严重,时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靠近这一侧停着的那辆车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开着车窗在抽烟。

“认识的人?”时昶走到她身边,用手挡住了差点撞到她的小孩。

星见月只在视频里见过这个男人一次,此刻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男人感觉她的目光,侧首扫了一眼,但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他探出头查看前面的路况,皱着眉,把烟咬在嘴里吞云吐雾。

她记得,他是春节后搬到楼上的。

手被人握住,她还没回过神,就被带着往前跑。

风里细细的雨水扑面而来,打湿了她。

闹市街景在眼前模糊地闪过,心底那股恐惧感如潮水般褪去。

一路跑到烤肉店楼下才停下来,时昶低头看蛋糕有没有碰坏。

星见月也低着头,“你怎么不问我,刚才车里的男人是谁?”

“你想说吗?”

“……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不说,”时昶转移话题,“现在上去还是等一会儿?”

电梯正好下来了,星见月闭眼摇摇头,把不好的回忆甩掉,“上去吧。”

周五晚上店里人满为患,时昶把蛋糕递给服务生,先放冰箱。

宋明奕看星见月的头发湿了,“雨下大了?正准备回去接你俩。”

“小雨,”星见月脱掉校服外套,放在椅子上,“你们点菜,我去趟洗手间。”

男女卫生间一左一右,洗手台公用。

星见月洗完手,站在镜子前扎头发的时候,时昶过来了。

水龙头感应出水,他把手机塞进兜里,俯身弯腰,直接洗了把脸。

他抬头时,眼睛和镜子里的她对视。

水从他的鼻梁往下淌,手背青筋似隐似显,像她以前在网上刷到过的擦边视频。

周围没人,星见月在心里说:看看腹肌。

时昶拿纸巾的手顿住。

他不太理解但又有点想笑:“现在?在这儿?”

星见月理所当然地认为时昶说的是给宋明奕唱生日歌的事。

“要不等会儿?”她不社恐,但怕社死,“人太多了。”

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时昶很难不笑。

星见月先回到餐桌,菜已经上了,放眼望去全是肉,猪五花足足有五盘。

一分钟后,时昶走过来,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的空位。

人多吃得快,一人夹一块就没了,闻一燃直接把一盘牛肋条倒在烤盘里,眼睛在对面两人之间打转,打趣道:“你们俩背着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去了?”

星见月微微一笑,“说你天天早起偷偷学习,努力考了200多名。”

闻一燃的脸瞬间红温,“你们真没意思!”

“嘿嘿,”宋明奕咧着嘴乐,“是不是有人吵架了?即使坐在一起也一句话不说。”

祝平安抢到一片焦黄的五花肉塞进嘴里,抽空问:“谁啊?”

宋明奕的视线转了一圈,“你用排除法。”

祝平安看他夹蒜片,夸张地捏住鼻子,“能不能别吃生蒜,臭死了。”

“吃肉不吃蒜,营养减一半,你们都没品,”宋明奕用生菜卷万物,直接一口闷,“咱俩又不约会,你管我。”

“熏死你自己得了,”祝平安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杭霁,闻一燃,你们吵架了啊,为什么呢?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呗。”

杭霁拿了片西瓜,“我没跟他吵,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在生气。”

“我莫名其妙?”闻一燃忍了好些天的脾气终于找到一个破洞之处,他盯着杭霁,“国庆假期一共七天,你有六天不着家,问你就是有事,你一个高三学生能有什么忙不完的事?你身体不舒服,不找爸妈不找我,却跟一个年纪那么大的男人一起去医院,到底是谁莫名其妙?”

宋明奕和祝平安对视一眼,一个按住杯子,一个挪盘子,就怕闻一燃掀桌子。

星见月埋头吃饭,还给同样习以为常的时昶分享了一块美味的烤菠萝。

杭霁平静地说:“那是我舅舅。”

闻一燃:“……”

燃烧的火焰遇到一块冰,熊熊烈火也会被浇灭。

“舅……舅舅啊,”闻一燃突然结巴了,“怎么……怎么没听你提过?”

杭霁侧首看向他,“我跟你聊我妈的亲弟弟,你想听吗?”

闻一燃顿时哑口无言。

宋明奕给闻一燃倒了杯冰可乐,“醋不要乱吃,看我们昶子哥,绿茶秀到面前了,他都气定神闲的,根本没把对方当回事。”

时昶在专心烤鸡翅,他说:“不一定,我比较能装。”

宋明奕:“啊?”

祝平安一巴掌拍在宋明奕的肩膀,“吃你的大蒜吧。”

星见月盯着烤盘里的鸡翅,“熟了吗?”

“你先尝尝,”时昶给寿星夹了一块。

宋明奕咧嘴假笑,他真是服了,“谢谢啊。”

时昶:“不客气。”

“熟了熟了,”宋明奕举起手机,“我问到了一个又能打台球又能唱歌的地方,吃完咱们去这儿。”

星见月夹起盘子里的鸡翅,“OK,你今天过生日,我保证让你赢。”

其他人都以为她是在吹牛,只有时昶当真了,“你不是不会打台球吗?”

星见月差点呛到。

她好像是大学才学会玩台球的。

“我……”她眨着眼睛,“我会还是不会啊?”

宋明奕皮笑肉不笑的,“你跟那个死绿茶出去玩过?”

星见月瞪他,“别这么说人家,只是认识而已。”

宋明奕“切”了一声,“我当绿茶的时候,他那点小心思都不够瞧。”

祝平安好奇:“你当绿茶什么样?”

他立刻摆弄姿态,给她夹肉片,压着嗓子说话:“我给你夹菜,哥哥不会生气吧,不像我,只会心疼姐姐吃不饱。”

“吐了,”祝平安嫌弃地皱眉。

宋明奕哈哈大笑。

就连杭霁被逗乐了,一直没心思吃东西的闻一燃看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顺势靠过去跟她说话。

“我错了,”他很小声地在跟她咬耳朵,“你没怎么吃,我去给你点一份海苔炒饭好不好?”

杭霁点头,“嗯。”

闻一燃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明朗了许多。

吃完蛋糕,一群人从烤肉店离开,这会儿雨停了,路边的树枝还在滴水。

昌宜的秋天就是这样,多雨,潮湿。

去KTV的路上经过一个广场,雨后人不算多,所以广场中央的街头乐队就格外显眼。

艺术学校的学生周末都会出来表演,他们在唱《千千阙歌》。

星见月看到时昶跟主唱点头打招呼,“认识?”

时昶说:“见过几次。”

“我们能不能借用一下他们的乐器?”

“我去问问。”

时昶沟通完,比了个“OK”的手势。

祝平安默契地和星见月交换眼神,找借口暂时把宋明奕支走。

杭霁从五岁开始学钢琴,闻一燃会弹吉他,时昶什么乐器都会一点,他和星见月各拿一个鼓槌,教会她简单地敲几下拍子,祝平安站在麦克风前,主唱小哥帮她调整好高度,她清清嗓,大声叫宋明奕的名字。

宋明奕转身就听到了她们唱给他的生日歌。

有点乱,不整齐,其中还夹杂着祝平安的笑声,但就是冲击力十足,宋明奕感动之余也没干愣着,很快加入气氛组。

“宋明奕同学,生日快乐,祝你开心,快乐,健康。希望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必须的!”

……

包厢里,星见月全程没碰台球杆,倒是唱了几首歌过过瘾,高中生活实在是太苦了,每个月的月底才放一次大周末。

她不知道这次能在这个时空留多久,只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临近十一点,又下起了小雨。

闻一燃和杭霁打车回家,祝平安被家里人接走了,宋明奕还有一个局,和他家族的兄弟姐妹们开启夜生活,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得飞快。

雨势渐大,对面有家便利店,时昶说:“等我几分钟,我去买把伞。”

星见月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他从人行道走过,冒雨一路小跑。

热闹散去之后的安静,让她想起冯芸去世之后,她一个人在街上流浪,城市那么大,灯光那么亮,她却那么渺小。

他们掉进江水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别过来!不然我就捅死她!”转角处传来一道凶狠的呵斥声。

星见月听着声音,扭头就看到一个男人挟持着一个女孩,一边挥刀恐吓跟来的保安,一边往后退。

男人一身酒味,扬言谁多事就砍死谁,路人远远就躲开了。

星见月站在暗处,她没出声,左右观察路况,发现了一辆外卖小哥的摩托车,把手上挂着一个黄色安全帽。

她悄悄走过去,拿起帽子,等男人靠近时,对着他的脑袋砸下去。

男人被砸蒙了,保安反应快,扔掉铁棍,直接上前去控制男人持刀的那只手。

星见月正要再给他来一下,被人拽到了身后。

时昶冲上去夺男人手里的刀,被紧紧扯住头发的女孩儿绊倒后跌坐在地,她一口咬住男人的大腿,很快有路人上来帮忙。

警车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被摁在地上了。

保安喘着粗气,“我没问题,先看看那两个学生。”

“好样的,能舍己为人,不顾危险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争取生的机会,”警察竖了个大拇指,“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星见月担心地看着时昶的手,“你流血了。”

时昶动了下胳膊,“划破了点皮,一会儿贴个创可贴就行。”

警察说:“还是去趟医院比较保险,我让同事送你们去,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昌宜一中的,”星见月走到时昶身边,“去医院吧。”

“这个时间去医院,我妈得急死,到时候我不仅得安抚你,还得哄她,”时昶说。

他还能开玩笑,星见月松了口气。

时昶转身看向警察,“真没事,您放心,我对自己的身体很负责。”

星见月检查安全帽有没有被她砸坏,外卖小哥还在等着。

还好,没坏。

她大学在电视剧里学会了谢谢的手语,她握紧拳头,对着外卖小哥,大拇指弯了两下。

外卖小哥接住帽子,笑得腼腆。

时昶看着,“你怎么知道他是聋哑人?”

星见月愣了一下,随口胡诌:“他上周给我送过外卖。”

她总不能说,这是她经历过的事,当时她说完谢谢,打算赔钱再买个新的,外卖小哥给她看手机,屏幕上写着:我是聋哑人,不会说话。

“我还会一个手语,你猜猜?”

时昶说行。

她抬起右手,先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然后食指和拇指弯曲,朝着下颌点了两下,头也点了两下,最后食指指向他。

时昶猜道:“你什么我?”

星见月说:“我喜欢你。”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心跳声在回响。

时昶看着她笑,自己也不自觉地唇角上扬。

那天,她躲在器材室哭,像是一朵没有香气的花。

生动比漂亮更让人着迷。

“都是我看剧学的,”星见月此刻特别想拥抱他,“还活着!太好了,我们还活着!”

即使她知道自己和他在这场突发意外里不会死,但依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时昶回过神,“是啊,你胆子真大。”

“你也不赖嘛,”星见月看着他手背的血迹,“你这个伤口还是得消毒,前面有家药店。”

其实回家简单弄弄就行,但时昶还是点了头,“好。”

“我拿着伞吧。”

“我右手没伤。”

两人走在一把雨伞下,他捏着伞柄,雨伞朝她倾斜。

时昶的手背划破了皮,伤口很浅,消完毒,贴上创可贴,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星见月有点不放心,他和宋明奕那种在体育课上磕破膝盖都要扯着嗓子嚎叫恨不得全校都知道的易碎性格不同,骨折了疼得脸色发白一头冷汗都一声不吭,平时在学校跟同学开玩笑,闭眼趴在桌上装虚弱,多半是因为不感兴趣,懒得参与。

她想让他把衣服脱下来检查一下,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被撞乌青或者被咬,那个男的在被摁在地上彻底脱力失去报复能力之前,疯劲儿很大。

可她还穿着校服,说这种话不太合适。

想了又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雨天打车比早高峰挤地铁还难,两个人走到她住的小区,已经快十二点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声。

老家属楼,楼层不高,共七层,没有电梯,院子里有一棵树,比楼还高,一阵风一阵雨,枯叶落了满地。

时昶抬头看了一眼,“楼道里有灯吗?”

星见月从书包里摸到钥匙,“二楼和三楼的灯前两天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修,我从小走习惯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自己家,不怕的。”

院子里的路灯都亮着,时昶看出来了,她是真不怕。

他在为自己争取送她上楼的机会,“刚逃过一劫,连一点儿心里阴影都没有?”

星见月笑道:“我们是做好事,又不是做亏心事。”

真正让她害怕的,还没有来。

一辆车开进小区,强灯直直地打在两人身上,星见月用手挡住,眯着眼看过去,认出是自己家的车。

冯芸把车停下来,降下车窗,“星儿。”

“妈,这是我同学,”星见月介绍时昶,“杭霁以前的邻居。”

时昶举着伞,礼貌打招呼:“阿姨好。”

“你好,”冯芸指着四楼,“下雨外面冷,上楼吧,我停好车给你们煮姜茶喝。”

时昶连忙说:“今天太晚了,不打扰阿姨休息,我也得回家。”

两个人只有一把伞,一看就是他送星见月回家,冯芸说:“我知道那个小区,我开车送你回去。”

“太麻烦了,我去外面打车……”

“不麻烦,上来吧。”

时昶看向星见月。

星见月抬了下下巴,让他上车。

“谢谢阿姨,”时昶没再客气,走过去开车门。

“那我一起,”星见月怕他们一路尴尬,上了副驾驶。

冯芸倒车的时候,星见月往后看,跟时昶的目光对上,她从来没见过他坐得这么端正,两只手也像是不知道往哪儿放,修长的手指一会儿舒展放松,一会儿又收拢握紧。

他在紧张吗?

星见月开口打破安静:“妈,今天晚上我们给宋明奕过生日,可把他感动坏了。”

“他不会哭了吧,”冯芸打转方向盘,“你们几个高一就认识,感情好。”

“那倒没有,但他说肯定记一辈子。”

“高中友谊最长久了,说不定,等你们大学毕业,工作,结婚之后,能聚在一起的还是这些人。”

星见月忽然有些落寞。

高中毕业后,她把朋友都弄丢了。

起初是怕连累朋友,不敢和她们联系,后来是长久异地且失联,彼此之间的步伐不同步,距离越来越远。

冯芸跟时昶说话:“姓时对吧?”

时昶点头,“是,我单名一个昶字,永日昶。”

“这名字好,永远的太阳就没有黑夜了,”冯芸笑笑,回忆道,“我跟琴子认识快二十年了,以前听她说,杭霁小时候经常在你家吃晚饭。”

时昶说:“只是多双筷子的事,琴姨在的时候,也很照顾我们。”

有时候杭霁吃完晚饭还会在他家写作业,闻一燃也没少去找他,但他们一次都没有碰上过。

当初谁能想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成为一家人。

路况还不错,一路畅通,冯芸看着时昶进了小区才调头。

……

一场雨过后,昌宜短暂的秋天结束,凉风带来了冬雪的讯号。

时昶和星见月见义勇为的事迹上了新闻,周一升旗的时候,校长特地把他们的名字点出来表扬。

隔壁班的宋明奕站在队伍里朝星见月挤眉弄眼,带头鼓掌叫好。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爱八卦的同学提起时昶和星见月,不再是“到底好没好”或者“到底分没分”。

书桌上的日历又翻过几页,黑板上提醒大家距离高考的天数也越来越少。

昌宜一中每年除了校庆,最隆重的活动就是元旦晚会,国庆假期结束后就开始筹备,各年级各班都会准备节目上报,责任老师负责筛选,高三年级自由参与。

宋明奕的小品第一轮就被刷掉了。

栾茜从办公室出来,回教室报喜:“时昶,你的节目过了,唐老师说只看视频不知道现场效果怎么样,让你下周一去一趟活动室。”

课间休息,时昶脖子往后仰,头枕着后桌的书上,脸上盖着校服,他坐着没动,应了一声:“知道了。”

杭霁正好在旁边,“我们能去看吗?”

时昶闭着眼睛,右腿收回来,左腿往前伸,“提前看没意思,元旦那天直接去看现场。”

“有惊喜?”

“你不感兴趣。”

“那我说一件你感兴趣的事吧,”杭霁从一叠试卷里找到时昶的,抽出来放在他桌上,“何乙约了星儿明天下午去图书馆。”

他的手勾住校服,校服往下滑,露出一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

初冬的风灌进教室,更冷了。

他轻轻皱了下眉,看着杭霁,“只放半天假,她不在家睡觉?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还是市图书馆?几点?”

杭霁摊手,“我只听到何乙约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答应。”

时昶坐起来,换到里侧同桌的椅子上坐着,身体靠着墙,“说吧,什么要求?”

杭霁也不拐弯抹角,“元旦我有事,你知道我去见谁,关于这个人,高考之前你帮我在闻一燃那里保密。”

时昶和杭霁当了那么多年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心里的秘密从一开始就没有刻意避开他。

沉默片刻后,时昶抬手揉了揉头发,语气平淡:“怕影响他高考?”

杭霁神色如常,“我又不恨他,何必伤害他的人生。”

“伤害他和伤害他的人生区别很大?”

“高考是影响一辈子的事,一段过往只是一个夏天的事,区别不大吗?”

时昶刚开始就提醒过闻一燃,但也仅此而已,没有说太多,只不过闻一燃没有当回事,或者说,闻一燃太自信,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掉进冰面上的奶酪陷阱。

两边都是朋友,按理说,时昶是不会干涉的,否则,他早就让她适可而止,让闻一燃长点脑子。

杭霁问时昶要一句确定的答复,只是多一层保险。

时昶:“他不问我就不说。”

“谢了,”杭霁不再故意吊他的胃口,“市图书馆,下午四点,星儿要带狗去洗澡,她不确定时间够不够用,但也没有拒绝何乙,八成是去的。”

时昶同样也说了句“谢了”。

高三除了月末,周天都只放半天假,住校生晚上还得上晚自习,走读生不需要。

姜冬也刚高一,还有完整的周末。

周日中午,时昶回到考学楼出租屋的时候,姜冬也明显有些意外,“哥,你怎么没回家?”

“这周不回去,”时昶关门换鞋,“你无聊吗?要不要把酸奶带去洗个澡?”

姜冬也最喜欢的就是酸奶,球球她已经拽不动了,“好啊,我一个人去吗?”

“我给你找个伴儿,”时昶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星见月的头像,“她也去,你过半个小时给她打电话。”

姜冬也靠过去,看到了他的备注:幸运星。

他好像不怎么关心,吃晚饭就准备午睡,她等时间到一点,拨出语音电话。

很快就接了。

“见月姐姐,是我。”

时昶在房间里听着。

“我准备带狗去洗澡,你有空吗?”

“好呀好呀,我现在就去姑姑家,一会儿咱们在心悦广场见面吧。”

时昶脱衣服睡午觉。

姜冬也挂断电话进屋穿外套,她在时昶房间门口敲门,“哥,我出门啦。”

“嗯,抽屉里有零钱。”

“我有钱,”她跑得飞快。

星见月不是第一次见时昶家的酸奶,即使打架也是高贵的大小姐,对比起来,巧克力真是潦草。

店员给狗洗澡,她们俩就去隔壁喝奶茶,逛商场,结束都快五点了。

何乙发来消息,问她在哪里。

姜冬也牵着酸奶,“我们楼下开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烧烤店,见月姐姐,你要不要去尝尝?”

星见月:“你想吃?”

姜冬也笑笑。

星见月正愁找什么借口拒绝何乙,这不就有了,“我妈特爱吃烤翅,她今天夜班,我正好给她打包夜宵带回去。”

“走,我带你去,”姜冬也看看时间,“不知道我哥睡醒了没。”

前面有个水坑,星见月把巧克力抱起来,“他几点睡的?”

“吃完午饭就睡了,”姜冬也说,“他平时都回家的,去姑姑家得早起,明天早上我想多睡一会儿,他就留在考学楼陪我。”

从宠物店到考学楼,走了二十多分钟。

星见月没想上楼。

他们住在二楼,窗户开着,外面路灯亮了,树枝上零零散散的树叶的影子投在墙上,风动,影子也动。

她抬头的时候,时昶正好走到窗前。

他只穿了件T恤,站在树影里,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最后聚拢在她身上。

树影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这幅近在咫尺却看不清的模样偏偏最容易迷惑人心。

书上说,对的人绕十万八千里,还是会相遇,真心喜欢过的人,再见面的时候也还是会心动。

可青春懵懂的年纪哪知道谁是对的人,在岔路口分道而行,就从一见如故到一别陌路。

手机震动声唤回了星见月跑远的神思,是何乙的电话。

时昶还在窗边,他拿起杯子喝了水,脖颈微仰,喉结显了出来。

低头时,视线再一次穿过枝桠落在她脸上,神色懒懒的,像是在说:你接呗。

星见月坐到花坛边,按下接听键。

何乙问她在哪儿。

带着狗坐车不方便,她实在是走不动了,“你真的别等我了,我准备去吃东西,吃完就回家。”

何乙又问:“跟谁啊?我认识吗?”

星见月抬起头,这个角度能看清时昶的脸,模糊在光晕里的氛围感帅哥脱离滤镜后的脸比精修图还要帅,就好比挑了个屁股有六片花瓣的山竹但剥开后里面竟然有七瓣果肉。

她说:“他在学校很有名的,帅哥,大帅哥。”

电话那边的何乙跟她开玩笑:“你不是不看脸吗?”

“长大后发现别的都是虚的,靠不住,还是看脸比较实在,脸骗不了人。”星见月拍拍旁边的位置,巧克力轻松地一跃而起,坐在那里。

何乙嗤笑:“怎么听着像是吃过亏。”

“只是享受当下而已,”星见月去不了图书馆,跟何乙说声抱歉,挂了电话。

时昶喝完一杯水,靠在窗台上。

他最近心情似乎不错,眼里总带着点笑。

“多聊会儿呗。”他说。

这几栋楼进进出出几乎都是一中的学生,星见月把卫衣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再不下来我就走了。”

“你走了还吃什么,”时昶站直身体,“等我两分钟。”

他回房间换裤子,T恤没脱,在外面套了件冲锋衣。

姜冬也不想重复换鞋,开了门,就在门口问他好没好。

他在洗手间整理发型,刚起床,短发左翘一撮,右翘一撮,他索性回屋拿了顶鸭舌帽戴上,酸奶有几天没见他,走哪儿跟哪儿,尾巴都快摇飞了。

“不带酸奶?”时昶换鞋时顺手揉了它一把。

姜冬也说:“它和巧克力老是打架,路上一直在叫,可凶了。”

“那就留在家看门,”时昶把狗往里抱,迅速关上门。

姜冬也先下楼,他慢几步。

星见月刚起身,一个染了一缕白毛的中二突然从她身后窜出来,举着一束花,“小也,我喜欢你!”

巧克力被吓了一跳,对着白毛连叫好几声。

它一叫,楼上的酸奶也跟疯了一样,狂吠。

不等姜冬也反应,时昶就已经开口骂人了,“喜欢你爹的头,不想挨揍就赶紧滚。”

白毛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阻挠,“我是真心的,喜欢是一种被爱情物质催化的化学反应,控制不了,你是她哥也管不着。”

时昶笑都懒得笑,“化学考三十几分,还懂化学反应。”

水果店门口放了一堆甘蔗,时昶抄起一根,隔在白毛和姜冬也中间,白毛被甘蔗抵着往后退。

如果是把枪,白毛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你放心,我肯定管她一辈子,”隔开三米多,时昶才满意,“以后说话就站这么远,近了报警。”

白毛翻了个大白眼,“我跟正在追求的女孩说句话就犯法了?”

“她不反感,算是追求,她不乐意,你就是骚扰,”时昶把甘蔗递给老板,“这根我要了,榨汁。”

白毛不服气,试图把花硬塞给姜冬也,巧克力扑过去挡在姜冬也面前,不停地叫,驱赶白毛。

星见月装作快要拽不住狗绳的样子,白毛有点怵,如果被狗咬一口可就亏大了,即使不甘心,他也只能骑车走人。

“好狗,”时昶摸摸狗头。

老板给了他一个苹果,他去水池洗了洗,掰成两半,其中一半又分成两块,把果核咬掉,坐到花坛边喂巧克力,看它喜欢吃,又继续咬下一块的果核。

姜冬也在看老板削皮榨汁。

星见月蹲在地上,小声问:“我妈说她有一次去找琴姨,碰见你哭得撕心裂肺,你说你妹妹不见了,有这回事吗?”

时昶愣了几秒,把嘴里的果核吐在手里,侧眸对上她的眼睛。

看样子是真的。

“小也在哪儿走丢的?”她只知道姜冬也跟她一样是单亲家庭。

“她小时候住在南川,”时昶扭头看着姜冬也的背影,低声道,“舅妈是难产去世的,本来两家就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亲家没做成,直接成了仇家。男人大多薄情,没过几年,她爸就又找了一个。”

星见月听着一阵唏嘘。

时昶说:“小也不是自己走丢的,是有人不想要她了。”

星见月突然就理解时昶为什么会把妹妹看得这么紧,如果换作她,别说白毛了,黑毛黄毛绿毛红毛都不行,什么毛往妹妹身边凑,那都得被她骂。

“幸好找回来了,”星见月小声说。

“好甜啊,”姜冬也拿着两杯甘蔗汁过来,递给星见月一杯,“我哥不爱喝太甜的东西,剩下的切块了,一会儿吃完饭回来再带上楼。”

“谢谢,”星见月含着吸管,果汁入嘴,满口清香,“好喝诶。”

姜冬也牵着狗走在前面,星见月给冯芸发消息,时昶洗完手,三两步赶上。

三人来到烧烤店,店面不大,但生意很好,室内都坐满了,天气还没到冷得发颤的地步,室外更好,烟味没那么重。

星见月先把打包给冯芸的单独勾好,菜单放到姜冬也面前,让她点。

一盘毛豆花生双拼端上桌。

她们又不喝酒,星见月瞟了一眼菜单,姜冬也没点凉菜,“我们没点这个。”

“送的,”一道清亮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星见月抬头,上菜的女生穿了件宽松的灰紫色格子衬衫,里面是件露腰紧身背心,很显身材,小烟熏妆容,但不浓,头发松散地挽着,耳朵上戴着的大银色耳圈跟她特别适配。

她在看对面的时昶,话显然也是对他说的:“熟人特供,可不是每桌都有啊。”

时昶让她端走,“吃不了纯浪费,送别桌吧。”

星见月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时昶以前玩乐队的时候队里的主唱嘛。

姓白,白什么来着?

……白茫茫?

……白花花?

“白灿灿!”她想起来了。

“你是真难讨好,一点让人多想的机会都不给,”白灿灿这才认真打量姜冬也旁边的星见月,除了漂亮点,没什么特别的,“我们见过?”

星见月实话实说:“我看过你表演,你应该没有见过我。”

白灿灿拨了下碎发,挑眉问:“你是我粉丝?”

星见月笑笑,“粉丝打折吗?”

“不打,”白灿灿说,“我爸妈说了,未来的女婿可以免单。”

时昶当没听见,对面的星见月和姜冬也看过来,要笑不笑的,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好了?”他问。

姜冬也点头,“嗯嗯。”

时昶拿着菜单起身,直接去找老板。

白灿灿跟过去,“结账找我啊。”

他说:“你容易算错。”

“死直男,真不懂风情,”白灿灿气得折回到那桌,端走了毛豆拼盘。

烧烤架那边烟火缭绕的,两个人烤,上菜速度不慢。

星见月跟姜冬也一起吃过饭,这孩子上桌后就是埋头吃,非常沉浸,时不时抽空逗逗狗。

时昶拿了三罐可乐回来,打开一罐给妹妹。

姜冬也擦擦嘴,拿着可乐起身,“哥,见月姐姐,我吃饱了,先回家写作业。”

“嗯,”时昶把钥匙给了她。

他又开第二罐,曲起食指,扣进拉环。

“啪”的一声轻响后,气泡开始跳动。

不得不说单手开易拉罐真有点帅,星见月开玩笑:“特供的?”

时昶推高帽沿,看不出半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反而有几分兴味,“你要是在这儿认了干妈,我也不是不可以白吃白拿。”

星见月:?

谁再说他是死直男,她第一个站起来反驳。

他的手从上衣兜里摸出两颗柠檬糖,“跨年那天去看元旦晚会,给你留位置。”

“每年都差不多,有什么好看的。”

“看我。”

“不去,”星见月伸手拿柠檬糖,但他没松手。

她抬头,他没动,四目相对。

一秒,两秒,三秒……

无数小气泡炸开,让人头晕目眩,星见月忍不住想笑,明明都没说话,可她就是莫名地想笑,“我去,我当然去,到时候你可别失误啊。”

捏着柠檬糖的那只手松了力道。

她挤开塑料纸,把糖送进嘴里,被酸得灵魂出窍。

时昶也笑,“十点前应该能结束,看完别急着走,在教室等我一会儿。”

学校不搞庆功宴,但他们乐队结束之后肯定要吃吃喝喝的,“你们聚餐,我等你干嘛?”

“不跟他们吃。”

“那我也不等你,约我一起跨年的人多着呢。”

桌子底下,时昶伸腿,脚尖轻轻碰了一下她。

他说:“你要是走了,就给我等着。”

上一章
离线
目录
下一章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