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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后山密洞

我半睁开眼睛,心不在焉的随口敷衍他:“什么?”

他见我搭话,于是向我这边蹭了蹭,四下望望,有些小心翼翼的像是做贼心虚一般。见没人注意他这小小的动作,于是才转过脸来,对着我低声说:“这几日,四个长老每每在深夜神神秘秘的出山,及近清明十分才将将归来,不晓得在做些什么。不过我知道,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事。”

“你怎知是见不得人的。”

“那当然,否则为何一定要在深夜,还定要偷偷摸摸的。要我说啊,这几个老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货,小爷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要不是他们几个头上还顶着长老的帽子,就这几个不懂变通又不知道顺应时代,只知道重复过去的死啃书本的老顽固,哪儿值得我去尊敬啊?”

我心里一下了然和感动。玄溟同我有些像,他对这里看似繁华实际腐朽顽固的现象也十分不满意,但是他掩藏的很好,甚至于长老们和其他师兄弟都对他赞誉有加。他是个天生的演技派,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我很佩服他,嗯,这句话出自真心。

虽然知道他心思比较细腻,但是对于他此刻提出来的这件事,我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和难以置信。我有些无奈的皱皱眉,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他说道:“……你半夜不睡觉,就研究这些?”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又白又齐的牙,我突然觉得那牙反射的光刺了我的眼一下。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羞于承认的事。果然,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是,偶尔也会有个手痒的时候嘛。”

于是我就明白了,玄溟这小子晚上又找谁去赌两把了。

见我不做声,面色上又看不出什么神情,他拿捏不准我的态度,于是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意味又问了一遍:“到底去不去啊。”

我想了想,便答应下来。毕竟终日在这山上,除了练功便无事可做。这样无聊的日子,总是要自己找一些乐子来让自己过得舒坦。

这山上的大多数人大多是自幼被父母送到山上来,或者是自愿慕名而来。不是因为家里太穷,来到这里至少能够让自己的孩子得到教育又能保障衣食而选择这里,再不就是真的将得道和长生当做神明般供奉起来,一心向道的人来到这里的。当然了,紫琼虽然来者不拒,但是对于那种已然老态龙钟和命不久矣甚至病入膏肓的人是一概不收的。否则这些人若是在紫琼内提早升了天,可不就是要坏了这门派的名声?连追求长生这样的谎话和借口都要被拆穿,那这以后还有何脸面和资格再收纳门徒,欺骗世人?

紫琼的资金都来自乡绅和富豪以及达官贵人的捐赠和香火钱。毕竟这些人都是世俗的人,为钱而生,为钱而死。他们贪图权力,思慕钱财,又不愿从此青灯相伴,于是通过用钱这种手段,来求得那么一点点的安慰,期盼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打动上天,赐给他们更多的年岁。然后他们好用这些年岁来捞取更多的钱财和权力。

在我看来,表面上好像是门派得到了钱,做了善事,为他们消灾,勘破天道,两全其美。可是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欺骗和敲诈?如果真的有上苍的话,他们的这些做法,早就够被天雷劈死个几百来回的了。

但我不同于那些人,我不是自愿来到这山上,又不得不在这山上生存。父母对我来说就只是个字,从别人那里看到的,也只是看到而已。别人的父母如何对待自家的小孩,千百种我都亲眼看到过,可是,并不能够感同身受。因为我不是他们,我永远也不能真正懂得那种感受。而我,也不想去懂得。

师父说,我是个孤儿,被遗弃在山门前的孤儿。那天,天空中正飘着小雪,可是天色却是格外的晴朗,甚至有丝丝的阳光透洒下来,在山门前的树影的映衬下,朦朦胧胧,显得格外的静谧和带着点点的温馨,让人一眼望过去之后,连心都酥软了起来。何况,看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婴儿在眼前,又怎会不能够心生怜惜。或许是上天都在帮我,所以在那一天,一向不爱外出的师父想要出山门去看看,那天的小雪和阳光温软了他的心,所以才有了现在在这山上被他百般爱护的我。

其实,若说我是被遗弃的,可胸前却挂着写有我名字的牌子:汐。师父说,或许是我的父母实在没有能力可以养活我,但心里面又非常舍不得,将我送到这里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所以才留下了这个证明我身份的牌子。又或许,哪日会突然有人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曾经无数次的期待过,是不是有那么一天,我可以看到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会告诉我当年为何会将我抛弃,为什么会那么的狠心,是不是曾经他们也有过后悔和自责,是不是也曾有过冲动,冲到山上来将我带回去。我不怕跟着他们受苦,因为只要是家人,就什么都会过去,无论有多辛苦。后来,我将这个念头逐渐淡忘了,因为我开始意识到,我只不过是个被遗弃的人,我死心了。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在意我的话,就不会当真狠心的将我丢掉。被丢弃,就代表了不被需要。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不怕困难,就能够和他们在一起。可是我忘了,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一种累赘。所以,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没有我的存在,他们也许会过得更好。我放弃了,因为,真的死心了。

师父说,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告诉我这件事。他说,毕竟你有知道的权利,若是哪天,你的亲生父母便会寻来也说不定。

他说,你有想过找寻他们么。

我说没有,也并不想。这是我的真心话,完全没有故作坚强的意味,也没有自我暗示的嘲讽。因为我觉得,对于当初能够把幼小的我狠心抛下的人,无论什么理由,都没有再见面的必要。有了第一次,怎么能保证不会丢弃我第二次,何况当时我还只是个婴儿,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将性命葬送在雪天里的小婴儿。

每每想到当时的情景,我心里就止不住的一片冰凉。如果那个时候,师父没有出山散步,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看见我,如果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没有一丝悲悯,那么,都不会有现在的我。不知道是我命不该绝,连天都在帮我,还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不相信偶然的存在,因为所有的偶然,都不过是注定的必然罢了。

我问师父,为什么不给我改个名字,随便什么都好,为什么要留下汐字。

师父的神情那个时候变得很是悲凉,又带了些期许的神情。那里面还包含了一些复杂的意味,可是那时候的我不懂,现在的我,也并没有真正了解。而当我真的读懂那里面的含义的时候,一起都已经时过境迁。师父说,无论你叫什么,永远也改不了你是你的事实。重要的不是名字,而是你是谁。也许,它代表的含义并不仅仅这一字。这也是一种缘分,是命数。就像不是别人,偏偏是我把你捡回来一样。

他说,玄汐,每个人的名字都有着其特殊的意义,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叫汐。因为你是你,所以你是汐。

因为我是我,所以我是汐。而我为什么是我,却不得而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道。我能够参透这一切,我就得道了。而芸芸众生中,很少有人能够得道,因为他们永远也勘不破红尘,看不透人心,更无法勘破自己。而我,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渺小平凡的一个罢了,仅此而已。

师父的话我当时没有完全理解,现在也没有,直到他一年前羽化,我也没能参透他老人家究竟的意思。我只记得他说,人的生死,早已是注定的。似我们这般追求与天同寿,本就是有违天理,妄想着能够反抗天命,其实就是对天命的最大不敬。既然已经有了不敬,那么再如何探寻天道都是枉费心机。只不过是借着这么个道貌岸然的幌子,实际上还是做着世俗市侩的事罢了。所以有些人,利欲熏心。我这般自是极好,可以早些还清我生前欠下的债,来世才好重新做个人。

师父的羽化,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波澜,连其他四长老也只是象征性的祭拜一下。我很诧异难道他们作为同门师兄弟却没有兄弟间的情谊。依稀记得有一次无意中,听见沧海长老不屑又轻松的口吻对着其他的几个长老,在演武厅里说:“沧镜这家伙死了更好,那种老顽固,不懂变通,只会妨碍我们……”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完便匆匆忙忙的跑开了,因为我很怕接下去听到的话会改变些什么,这是我不愿去面对的。我害怕心里面那些曾经冒出过的念头会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我害怕听到的话中,有哪些是我不可能承受的后果,我害怕,所有的信仰和坚持会在那一刹那瞬间崩落,我害怕是不是我一向虽不怎么敬仰却至少养育了我十八年的地方,黑暗的一面在我面前呈现,那一刻的到来会将我的未来和曾经尽数毁灭。我害怕……这无数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又被我一个一个狠狠掐灭。

在逃走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其实是懦弱的。我不敢面对现实,不敢面对自己,更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甚至在日后的每一个时刻都在后悔,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逃走,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将下面的话接着听完,如果那个时候我可以再坚定一点,是不是在日后那个时刻的来临时,不会那么的手足无措,不会那么的惊慌,不会有后悔。如果我能够再勇敢一点,提前做好了准备,在那个时候给我的打击,我就能够可以尽数承受。可是,时光不会给我们任何一次重来的机会,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有后退。我们只是时光洪流里最渺小的一个,被强迫着推着向前走,永远回不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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