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满贵还没有被大儿子跪过,这一跪,跪得他心软。
他犹豫了,张和顺趁热打铁,“爹,我这么多年都没离开过你和娘,我舍不得你们。”
张和顺七尺男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若不知道内情的,还真以为他有多孝顺。
张满贵于心不忍,“老伴,留一个在家干活吧。”
从昨天起,他对李翠兰刮目相看,不由自主地听她的。
大家伙都看着,张满贵也确实不忍跟大儿子分开。
若是这时强行让他们分开,只怕会让张满贵心里怨念。
李翠兰不好让他没面子,“你想照顾我跟你爹,就先留下吧,等成了家再搬出去。”
分家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张和顺殷勤地答应,“娘,还是你好。”
他跟着李翠兰两人进院子。
“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为了娶媳妇。”
小五看不起大哥惺惺作态,小声嘀咕。
张满贵听见他声音,想起来老大之前为了娶媳妇,是怎么算计他们的。
进了屋子,张满贵沉下脸,“我跟你娘把你留下了,要是你敢再作妖,你就给我滚!”
张和顺被说得心虚,不好意思地挠头,还想辩解,“爹,我啥时候……”
话没说完,张满贵瞪他一眼,将他瞪老实了。
张和顺立马乖觉,“爹,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一心孝顺你们二老。”
且看着吧。
李翠兰心如明镜,也不戳破他。
众人散去,里正带王家村的人也回去了,只剩孙氏几人。
王春娟气得直跺脚,“银子没了,家也分了,老虔婆,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最让她气愤得还不是这些,而是全家都丢了脸面。
她看见丈夫便想起他刚才不帮自己,气得捶张和寿胳膊。
“都怨你,没用的东西,怎么不敢反抗你娘,怎么不把银子夺回来!”
赔了夫人又折兵,早知道不回来了!
张和寿在岳父岳母面前,不敢太放肆,握着王春娟的手安抚,“都已经这样了,我怕你上了衙门遭罪啊。”
若上衙门,不止是丢脸与赔钱了。
王春娟抽出手,见孙氏在看自己,有些害羞,“娘,现在怎么办啊。”
原本要分家便为了多拿银子,现在家分了却没了银子,娘家弟弟的婚事可就成不了。
孙氏碎了一口,“这死老太婆……”
想起女婿还在场,骂人家娘有些不地道,才把话收回来。
“你弟弟的婚事,你还得多费心。若没有聘礼,女方是不会同意嫁进来。”
现在银子都给了李翠兰,费心有什么用?
王春娟没了主意,“娘,女儿还能变出银子来吗。”
以往娘家都靠她,弟弟老大不小,游手好闲。
如今让她怎么办?
孙氏安慰她,“你是娘的好闺女,娘知道你不会干看着。你和女婿找人借点,凑一凑便凑出来了。”
找谁去借,今日之事过后,谁还会理他们。
王春娟头疼,把火撒到张和寿身上,“听见没有,娘让你去借,我弟结婚的事就靠你了。”
借了银子让小舅子成亲,欠债却要他们还。
张和寿自己过日子都没有银子了,心里不愿意。
但当着岳父岳母的面,只能先应下。
深夜。
村中寂静,偶尔有几只乌鸦飞过树枝。
房间内,响起轻微的痛苦之声。
李翠兰面色痛苦,眉头紧锁,大汗淋漓。
她像是要挣脱梦境,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征徭役的官兵在门外走动,将每家男丁皆带走,留下妇女老弱在村中。
李翠兰因着儿子去服徭役,险些苦瞎了眼。
儿子了之后,他们老两口也是吃苦受累,没多久她便断了腿,从此卧床不起,遭受儿女嫌弃……
李翠兰又经历了一次痛苦,眼角溢出泪水。
终于,她挣脱了梦境,坐起来大口喘气。
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一片冰凉。
竟然梦到了前世征徭役时期的事,而她断腿的重要原因便是徭役。
那些惨痛的日子,光是梦见,便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重活一世,她必须要改变。
张满贵听见动静,也坐起来。察觉她有些不对劲,拍了拍后背。
“怎么起来了?”
张满贵和李翠兰虽是经人介绍成亲,可这些年已有了感情。
他敦厚温和,从未因为李翠兰是媳妇便对她吆五喝六。
李翠兰回头看他,月光下,隐约可看见他明亮黝黑的眸。
他们孕育了五个儿女,也才不过三十出头。
前世他闭眼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伴。
李翠兰靠着他肩膀,“我梦见征徭役,把咱们儿子都抓走了,后来增收,咱俩也吃了不少苦。”
朝廷征徭役,衙门选名单,选到谁都是命。
张满贵也没有好办法,只是安慰她,“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算儿子都走了,还有我在,也不能让你受苦。”
可不光是受苦,她腿都断了。
他现在还没经历过那种苦日子,自然想不到有多苦。
李翠兰微微摇头,“不是以后,算算日子,很快便要征徭役了。”
朝廷每三年征徭役,很快便到日子了。
李翠兰必须得改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若有银子便可抵徭役,必须得多攒些银子。”
可平常百姓之家,谁家能拿出那笔银子?
张满贵叹了口气,“咱家有多少银子你比我清楚,怎么再多攒。”
银子不是攒来的,既然攒不来,便得挣来。
前世李翠兰从没想过挣钱,到最后没了银子,儿女都嫌。
现下为了自己,更要挣钱。
“我还有些手艺,做些吃食,若能换银子再好不过,我想试试。”
李翠兰眸光闪烁,带着希翼。
要是真的能成就能扭转局势。
张满贵暗暗摇头,村里妇人做的吃食,自己家当好东西,可拿出去了谁会买账。
这办法根本行不通。
他不觉得能行,但也不扫兴,“那你就试试,叫她们两个闺女给你帮忙。”
就当让她找点事情做,省的胡思乱想。
翌日。
李翠兰起了个大早,早膳后便叫两个女儿。
“还有几日便是征徭役的日子,若有银子便可免徭役之苦。我打算做些吃食去卖,若换了银子,咱家也能有好日子过。”
拿出去卖?
俩女儿对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