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晚。
宫里为楚怀予举办了接风洗尘晏。
弦音从宴会开始前便紧张不已,这场宴会办得盛大,她们自然也是要好生侍奉的。
但宫宴无需她们全程服侍,她也不是谁的贴身侍女,只需要在宴会进行到一半奉个茶就好。
好在,她并没有见到楚怀予。
虽然很久没见了,但是他脸上有伤,并且此次归京必然是焦点,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但宴会上弦音没有注意到符合这些标签的人,悄然观察过后,她松了一口气。
弦音本是第一个进来奉茶的,但因为她不想太显眼,求着芸枝换了个位置。
第二也比第一好,可今日不知怎么了,芸枝这个办事稳妥的丫头,竟然在奉茶的时候抖得不像话。
弦音一直悄然关注着她,她原本要越过她给前面的人奉茶,在她险些打翻茶水的时候,顺手接住,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手上,弦音面不改色地给了芸枝一个眼神。
芸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连忙调整状态,向面前的人行了一礼,到前头去了。
好在这个小插曲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弦音奉上茶水后,感觉到一束难以忽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抬眸一眼,注意到眼前十七八岁的青年正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冷冽却有些莫名的,直勾勾。
他的样貌很英俊,但是,谁啊,不认识。
弦音想了许久,没把他和任何人对上号。
她微微垂眸,就当做没瞧见,完全没注意到身侧的人因为没被她认出,眼中闪过的极致的嘲弄和刺骨的阴冷。
倒是这时,就在她们一侧,李准和长乐郡主被皇帝叫到面前说话。
宴会的氛围还算轻松,亲眼看上了当今探花郎的誉王说起了长乐郡主和李准的婚事。
弦音全程都不做反应,听着他们说着漂亮话。
直到誉王说:“本王第一次见到探花郎,便觉得他衣着装扮十分不俗,谈吐亦非同一般,若能得此贤婿,也就可以放心了啊。”
李准恭恭敬敬地回答:“王爷谬赞,准近年潜心学问,衣着等等皆有家母打点,不敢担王爷的夸赞。”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誉王亲自见他应该是殿试那日,合着她成他妈了?
弦音此刻轻轻地放下茶盏,连声音都没有比平时大一点,眼里的情绪满是嘲讽和鄙夷。
混账玩意儿,真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李准大抵是心虚,目光下意识往旁边的弦音身上看,而弦音已经垂下眸。
李准的神色带了些含有淡淡情愫,有些粘稠的愧疚,弦音权当没看见。
“你认得这位探花郎?”
弦音注意到眼前的青年是在和自己说话,愣了一下。
“您是说奴婢么,与探花郎有幸见过几回,算不得认得。”
说完,她说了一句慢用,和其他人一块儿退下了,随后抬眸看了一眼李准,和李准对上眼,她佯装‘难过’地垂眸退下。
弦音走后,楚怀予手中的杯盏裂开,碎成了瓷片。
身边伺候的太监忙跪下给他擦手:“殿下,殿下小心。”
楚怀予只是拿过手帕,自己将手上的茶水擦去,唇边是一抹嘲弄的冷笑。
“无妨。”
她竟然,完全没认出他来,
“弦音阿姊。”楚怀予唇形微动,将这个小时候叫过无数遍的称呼又喊了一遍,目光冰冷地看着弦音离去的方向。
走到门外的弦音只觉得背后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如有实质,如影随形……
她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加快了脚步。
退到了外头以后,芸枝拉住了弦音,一脸后怕。
“弦音弦音,刚才我第一回奉茶的那个人好可怕,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在看我,目光冷冰冰的,还好有你,否则我今日肯定就闯祸了!”
弦音的心里总觉得不安,她拍了拍芸枝的手,稍作安抚,却一边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傍晚吃过饭,突然有一个不太熟悉的小宫女告诉她外头有一位大人找她。
弦音心里警惕,可宫女在宫中哪有什么选择,她还是去了,只是在袖子里藏了一根尖利的簪子。
但谁知道,才刚出去,都没见到人,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醒来的时候,她的手脚全被束缚,眼睛也被蒙住,就连嘴都被塞了东西,发不出声。
下一刻,明音感觉到有双手在她的侧脸游走,随后逐渐下滑至她的脖颈,指尖冰冷的温度更像某种冷血动物。
她几乎是一个哆嗦,强烈的恐惧感顿时涌上心头,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呜呜,呜呜呜!”
她惊恐地挣扎,刹那的功夫,浑身都被汗湿了。
更让她觉得惊悚的是,弦音总觉得,有人正离自己很近,她能隐约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呼吸。
到底发生什么了,是谁?
她分明记得是宴会结束的时候走在外头,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天子眼前也敢动手?
弦音飞速思索着对方可能的身份,难道是吏部侍郎那个老色鬼?
那老鬼常常找机会骚扰他,下流淫邪的凝视目光,弦音想到都会反胃。
她费劲地想把嘴里塞着的布条吐出来,但是做不到,不过不知道是对方一时心慈,还是出于某种恶趣味,把她的嘴松开了。
“你是谁,为什么绑我?”有机会说话,弦音强忍住恐惧,努力措辞,尽量不激怒对方:“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但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
弦音听到了面前人的声音,这音色显然属于一个青年。
他的音色几乎没什么起伏,只说:“怎么吓成这样了?”
弦音汗毛倒立,毛骨悚然,接着蒙着她眼睛的布条也被松开。
看到这张脸,弦音愣住;“你是,宴会上的……”
她注意到自己滑落以后,眼前青年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阴鸷,那张英俊的脸也显得有些扭曲。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弦音阿姊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的气息就在弦音耳边,这种感觉,简直像有一条毒蛇在她的耳边吐信子。
楚怀予?
窗外电闪雷鸣,一道惊雷仿佛要将天地劈开,闪电让这件屋子在某一刹那亮如白昼,弦音也看清了他的脸。
完全没有瑕疵的一张脸,英俊到让人心窒,弦音终于捕捉到了不对的地方。
“你的脸——”
“我的脸如何?”楚怀予道:“这样不好看么,又或者说是你看着不大习惯?”
他看起来也不太在意,在下颌的地方撕开,将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撕开,露出了最原本的,布满伤痕的样子,随后充满恶意地看着弦音。
弦音:“……”
真不怪她今天没认出他来,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他的样貌早已不同,加之在这个没有医美的时代,任谁脸上这样大面积的伤痕消失,都没办法以为是同一个人吧。
弦音的心几乎提到了最高点。
她想到会有被楚怀予报复的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