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从农家子到当朝状元
夏天天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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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日头,毒的像口烧红的烙锅,倒扣在整个陈家沟。
陈远蹲在溪边,磨着镰刀,只觉得连水都是烫的,汗珠子顺着眉骨往下淌,浸湿了粗布衣襟。
没等他擦把汗,族中四方的小堂弟陈牛,火急火燎的跑来,草鞋给都甩丢一只。
“远哥儿!你快回来!”
“玉堂哥回来了,在祠堂发癫呢!”
陈远眉头一皱,二话不说,直接扔了手里的磨刀石,跟在后头往回跑。
“何时回的?”
“刚到,玉堂哥好像、好像患了疯病,姨娘要我赶紧叫你!”
陈牛口中的玉堂哥,论辈分,是自己的堂弟。
打从去年秋闱第四次落榜后,便杳无音信了。
天杀的科举制度……
其实究竟发生了什么,陈远心里已经大抵有了数。
穿越几年,前世的他作为汉语言文学教授,最是清楚古代科举的黑暗。
陈玉堂的疯癫,绝非偶然——要么是被人顶替了功名,要么是考官索贿不成,故意黜落。
但眼下,他也顾不上细想这些。
顶着大热的天儿,刚跑回祠堂,就听见阵阵打砸声响。
祠堂内一片狼藉,供桌上的祖宗牌位东倒西歪,香炉滚落在地,香灰撒了满堂。
陈玉堂披头散发,正用额头咚咚撞着梁柱。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哈哈哈……必先苦其心志……”
他额头早就血肉模糊,却笑的痴傻癫狂,每个字节都像柄钝刀,血淋淋的搁在陈家人的心尖儿。
三姨娘哭的稀里哗啦,在旁拉着:“儿啊,莫念了,你看看娘!”
老爷子只是瘫坐在太师椅上,往日的威严仪态尽散,仿佛一夜间被抽干了精气神,眉目垂老。
那双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疯癫的孙儿,嘴唇颤抖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弱冠之年便考中秀才,县太爷亲手给他戴上方巾的一幕,犹在眼前。
可如今,他倾尽族力栽培的孙儿,却是成了这副模样。
要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
可他讲不出宽慰的话来,就只会哆嗦着斥骂:"孽障!"
祖上中了举人,到他这,当了秀才。
所以,在老爷子看来,陈家人就该是读书的命,也有读书的慧根。
即便他自己再也没考上,但他的儿孙都是他的种,就该去靠个功名,光宗耀祖。
可此刻,他望着癫狂的陈玉堂,后槽牙咬得生疼。
这是他用族田收成浇灌了十二年的苗子啊!
四年前,童生试放榜那日,他亲自给这孩子系上的青衿,如今却成了捆住陈家的绞索。
陈家足有四房,唯独三房,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个童生,那是不遗余力的栽培着,几乎掏空了家底。
士农工商,惟有读书高。
眼下,这仅有的读书苗子疯了,陈家上下如丧考妣。
这当中要说最难受的,还要当属三房几口。
他家这些年独占族田收成供玉堂读书,如今这情形,怕是连春耕时借的谷种钱都要填进这无底洞。
“玉堂!”
陈远闯进祠堂,连忙拉住陈玉堂。
几房之间虽说各有矛盾,好在他们这些小辈相处的不错,其中数陈远这从农的大房族兄最能说得上话。
老三疯癫痴傻,亲娘都劝不动,随着陈远将他拉住,陈玉堂总算不再念叨着那出《猛子》。
而是回过头,红着眼眶,盯着陈远:“远哥……他们考的不是文章,是银子啊!”
“远哥,你看……”
他大叫着,撕开前襟,露出肋骨嶙峋的胸膛。
上面用墨汁写满了句子,墨迹早就被汗水晕开,看不清文字,却依稀可见字迹扭曲,甚至涂改处极多,像是一条条黑虫扒在皮肤,要吸干人的精气神。
仅仅一眼,那种极端的痛苦与绝望几乎让人感同身受。
“我把圣贤书都刻在这儿了,可考官才不瞧这个,他只摸钱袋子够不够厚!”
陈玉堂神经质的扣着那些字迹,抓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他们早把功名明码标价了,哈哈哈……等凑够了二百六十两,我就当个增生,再赚它三千两,我就能做状元郎啦!”
说着,陈玉堂从怀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考卷,“我的破题明明比邻座强十倍,可没银子,揭榜时,他上了,我落了!”
“这世道,读什么圣贤书,哈哈哈哈,都是狗屁,狗屁!”
咚!
老爷子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孽障!自己学问不精,倒怨起考官来了!”
可骂完这句,他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句话。
只有枯槁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身旁的二婶子,也尖嗓子接话:“就是,你装什么疯?当初县衙可是打点够数了的!”
女人手上的银镯子叮当乱响,“这些年,光我陪嫁的田就典出去两亩,全给了你们三房供着读书,如今考不上了,还怨吞的钱少了?”
二房母族从商,儿子也跑出去当了个走货郎,单说挣钱把式,她这一脉算顶头,几年来掏的也最多。
其余几房本就对三房不满,如今陈玉堂落榜,她家钱也亏了,什么都捞不回来,自然没好脸色。
整个家族,也只有四房没吭声。
幺叔沉默地站在祠堂角落,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旧刀疤,眼神复杂地看着疯癫的陈玉堂。
他儿子陈牛缩在他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又很快缩回去。
幺叔是戍边伤退的老兵,靠吃朝廷官员指缝里落下来的俸禄跟抚恤。
除了三房,他家也算受全族帮衬的,对于三方如今的困境,不说感同身受吧,也难免心有戚戚。
“你们、你们都不信我!”
陈玉堂盯着全族数落,忽然目光血红,猛地挣脱陈远,扑到供桌前,抓起碎瓷片就往手腕上划。
“拦住他!”
不用老爷子喊,陈远已经一个箭步扣住堂弟手腕,碎瓷片在他掌心划出深深血痕。
“嘿哟,陈童生这是要学屈原投江啊?”
众人心惊的节骨眼,祠堂外忽然传来嗤笑声。
转头看过去,原来是村里几个闲汉,正扒在门框上看热闹。
“听人讲了,陈家这文曲星,连着第四年落榜了?哈哈!”
领头的王癞子咧嘴露出黄牙:“要我说,你们老陈家祖坟就没冒青气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