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军队浩浩荡荡,桑染也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全身发麻,才被春月搀扶着起身。
“这摄政王走的也是慢了些,叫小姐跪了这么久。”
春月嘴里小声嘀咕,抱怨着这趟跪得久,桑染却迅速上了轿子,只一心快些见到皇后。
从前母亲身为外命妇,鲜少能入宫与皇后叙家常,桑染虽也曾为公主伴读,却与皇后并无太多来往。
但母亲过世已久,家中又是些没心肝的虎狼,眼下似乎只有皇后,才是她能思念亡母唯一的路径了。
急急赶到宫中,前去坤宁宫递了帖子,才有掌事太监来传话。
“桑小姐来得不巧,这会儿皇后宫中尚有贵客,还请桑小姐移步偏殿稍等片刻。”
贵客?
来皇后宫中拜见,都要提前递上帖子,皇后分明一早就给她传了信,让桑染此刻前来瑾见,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位贵客?
这贵客来头怕是不小,竟能打破皇后的规矩。
桑染心中虽有疑惑,却也老实跟着进了偏殿,不过一刻钟,皇后身旁太监便来传话。
“桑小姐,贵客已走,皇后传您进去说话儿。”
掌事太监和颜悦色,虽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儿,但对桑染却是礼敬有加,桑染的母亲与皇后是至交,当初又是为救皇后才丧命。
这份恩情,坤宁宫上下都牢牢记在心里,当初丧母,可怜桑染一个未过及笄的小娃娃,哭得那叫一个惨,是人见了都要心疼。
如今见桑染长大,模样出落得愈发标志,坤宁宫这些老人儿瞧着开心,却也忍不住心疼,桑家那般破落户竟养得出这般出挑的姑娘,连公主伴读都选得中,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但她现在这副病恹恹的身子,桑家那些人又是……
“小姐请随老奴来吧。”
随着掌事太监进了坤宁宫,桑染远远看见皇后端坐正位,遥遥一望,桑染的眼圈就忍不住红了大半,虽与皇后来往不多,可瞧见她,桑染总觉得是看见了母亲。
“臣女桑染,见过皇后。”
桑染谨守规矩下跪行礼,皇后却一刻也等不及似的,急急拉起桑染,捧着她那张小脸凝视许久。
“阿染大了,与你娘的模样愈发的像了。”
皇后温暖的指腹在桑染面颊摩挲,似是透过如今这张面孔便能望见相隔许久的故人,这一番话,让桑染忍了许久的眼泪,立时噼里啪啦地掉。
“外祖父也说,阿染像娘呢。”
桑染带着浓重的鼻音,红着眼圈望向皇后。
不像寻常入宫朝见的命妇,只如一对许久未见的故人。
“你这几年在北疆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到底还要在京中嫁人,你昨日回桑府,他们待你如何?”
皇后远居宫中,自然不知外头的事。
桑染细加思索,只带着一脸诚恳的笑作答。
“祖母父亲待我很好,特意为我寻了熟悉的老院来养身子,虽是偏远些,但好在清净无人打扰,如今府中有大娘子,二妹妹也到了出阁掌家的年纪,府中事务已不须我来费心操办。”
瞧着桑染这一脸喜气,皇后当即就冷了脸色。
这傻孩子,还当是什么好事呢?
一家的嫡长女,母亲又是提携着整个侯府发达的,好不容易回京,就给指了个老院子?
满京去问问。
谁家嫡女出阁前,不得由家中老太太主母调教着,统管全家财数账目?
陆氏已死,桑阜南将白氏扶正也无可厚非。
可白氏只调教她自己的亲女儿,却任由桑染静悄悄养病,今后嫁去婆家如何能当家理事?
“你这傻姑娘!”
皇后恨铁不成钢般在桑染额头戳了一下,可又怜惜她体弱,到手的力气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你光记着别人好有什么用?你娘不在了,旁的别听,你总得为自己多考虑。”
这些年,后宫事务繁杂,但皇后得闲时也会派人打探桑家近况。
桑阜南先将妾室扶正,又许庶女享同嫡女地位,她心中自然不快。
陆氏对皇后有恩,便是整个侯府对皇后有恩,只因这份恩情,她也不好降罪侯府。
可如今桑染回来可就不一样了,桑染是陆氏唯一的女儿,今后她若在桑家受了委屈,皇家这边便有天大的理由降罪桑府!
“你可知你与江家那门婚事也被换了?”
皇后又谨慎问她,生怕惊扰了桑染那孱弱的小心肝。
桑染与江修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
当初两家趁着宫宴求到她这,皇后才下旨赐了两家婚事,却没指名道姓。
早知桑家如此厚颜无耻,能将婚事换到桑婉柔头上,当初她就该叫皇上拟一道圣旨,点名道姓的要桑染嫁过去!
“臣女已经知道了,少时的玩笑话罢了,如今我这身子嫁人也是添麻烦,不如好好养着。”
桑染看得开,倒让皇后松了口气,她是真怕这孩子没了娘,又没了青梅竹马的婚事,一时想不开郁结于心。
“你想得开便好。”
桑染俯在皇后膝上,软得像只没骨头的小猫。
皇后在她肩上拍一把,手底下都是软绵绵的。
“咳咳——”
屏风后一道轻微的咳声响起,让桑染骤然抬头望去。
宫中这些太监都是自小净身,音线早就尖细如同女子。
可她分明听见屏风后的咳声,是个男人?
后宫之中,怎会有男子随意出入皇后寝宫?
“阿染!”
见桑染出身,皇后急忙将她唤回,不动声色瞪了眼屏风后的人。
“江家只得江修一个儿子,管束严格,你若嫁过去也要受磋磨,不嫁也是好事,本宫再为你择一桩好婚事如何?”
皇后眼中殷切,分明是酝酿许久的念头,萧承凛求到她跟前时,她也仔细思量过。
摄政王府人少,又是萧承凛精挑细选的忠仆。
先太子与太子妃亡故的早,桑染若是嫁去,也没公婆在顶上压着,她与桑染又能亲上加亲,的确是桩好婚事。
可迎着皇后的殷切好意,桑染却垂眸摇头。
“谢皇后好意,只是臣女守孝刚满,尚无嫁人的心思,还等身子好些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