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门巍峨,门口麒麟神兽在雨幕中散发着莹莹白光。
江晚柠抬眸看了眼府上盘踞的冲天血气,拎着灯笼拾级而上。
素手握着门上铜环,轻轻扣了三下。
过了几息,门内传来动静。
不多时,大门打开,一个小厮从门内探出头来。
守门的小厮像是匆匆赶来,衣衫有些不整。
大晚上的见江晚柠一个姑娘站在门外,愣了一下:“姑娘,您有何事?”
“赊刀门江晚柠,前来收债。”
小厮惊了一下,而后脸色大变,沉默几息后急促道:“姑娘稍等,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江晚柠点头,半夜上门,本就有些失礼,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原本她也不想大半夜上门,无奈地下老爷子催得急,三天两头入梦耳提面命。
今夜更是强行将她魂魄拉入地府,让她赶紧去收债,要不然这债就收不回来了。
没办法,她只能连夜动身。
小厮进去禀告,赊刀门的名头一报,沉寂的镇国公府立刻热闹起来。
如今府上只有镇国公夫人,并一个大姑娘在,镇国公带着男丁率军驰援南疆战场,老夫人在镇国公离京那一日便去了鸿恩寺念经茹素,为自己的儿孙们祈福。
江晚柠被迎进花厅时,镇国公夫人沈氏和大姑娘裴青鸾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见从花厅外进来,一身素雅的江晚柠,沈氏眼底划过一抹厌恶。
十年前,辽东来犯,十万铁骑大军压境,差点攻入雁门关。
镇国公抵死守城,弹尽粮绝之际一自称赊刀门的人找来,欲与他交易。
两人不知在大帐中说了什么,只知镇国公从他手上赊了一把刀。
那之后,镇国公如有神助,以五千兵力硬生生抗住辽东大军一月,等来朝廷援军,并反杀辽东大将呼延修。
而作为报酬,镇国公府的世子需迎娶对方的女儿为世子妃,且终生不得纳妾通房,只与他女儿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镇国公夫人沈氏一得知这个消息,发了好大的脾气。
世子虽只有八岁,却已是温润有礼、翩翩风度、才情斐然、龙章凤姿,她一个不知身份来历的乡野丫头,如何匹配得上!
沈氏只觉镇国公是上了那人的当,毕竟对方就只是赊给他一把刀,什么都没做。
大破辽军,是她夫君镇国公抵死不退,血战到底的功劳,与他何干。
在沈氏心中,这所谓的赊刀门就是一心妄图攀附高枝的重利小人,她的儿子如何能娶这样唯利是图的女子。
好在这十来年,也不见赊刀门的人上门来履行婚约,镇国公夫人也逐渐忘了此事。
谁成想,七月半这日深夜,对方竟找上门来了。
谁家好女半夜登门?!
沈氏心中对江晚柠不喜到了极点。
探究目光落在江晚柠身上,沈氏端着世家主母的风度,到底没好对江晚柠太过冷脸。
只是开口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你们赊刀门的规矩,是半夜上门?”
扑面而来的讽刺让江晚柠蹙了下眉尖,她就知道,半夜上门,肯定惹人不快。
她扫了眼沈氏晦暗滞涩血气缠绕的子女宫,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老爷子给她订下的这门亲,着实有些坑孙女儿了。
十年前救他们镇国公府一门,已是违抗天意。
爷爷也因此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连带着坑死了她父亲和几位师叔伯。
没成想十年后事情落到她头上,还要再来一遍。
可不救还不行,刀既已赊出,因果就已牵上,她和那位素未谋面的镇国公世子已是命脉相连。
他若死,她也活不成。
她倒不在意活不活,反正死后去了地府,靠着赊刀门在地府的鬼脉,混吃等死……啊不,等投胎,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可架不住地底下那些老祖宗舍不得!
赊刀门三百年,才得她这一个女儿。
要知道,赊刀门因窥探太多天机,于子嗣上十分艰难,素来只得一脉相承,都为男丁,且都寿数不长。
但百年前赊刀门老祖宗曾用余寿自己给自己赊了把刀,做出预言。
赊刀门百年后会降生一女,此女命格极阴,一体双魂,是先天玄门圣体。
不仅可传承赊刀门赊刀预言之术,于玄门其他五术上,也能登峰造极。
此女,或可改赊刀门命数。
不过,此女也会因命格特殊,不被天道所容,必灾厄不断恐难长大成人。
需寻一大气运,且祖上三代功荫深厚之人,与之命格共担,方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自江晚柠出生后,为她找到大气运者,就成了赊刀门上下最最要紧之事。
她的爷爷寻遍天下,终于找到了符合要求之人。
镇国公世子,裴南域。
镇国公一门三代,为大丰开疆扩土,驻守疆域,救万民于水火,有护世之功,荫德丰厚自不必说。
裴南域本人也是命格贵重,气运极佳,完全符合与她命格共担的要求。
于是十年前,她爷爷找上门,让镇国公从他这里赊一把刀,送镇国公一记预言,扭转了镇国公府满门男儿困死雁门关的命运。
唯一的要求便是,让裴南域和江晚柠命格共担,结下姻缘。
他用自身余寿,和赊刀门满门功德气运与天道交换,保下镇国公府十年不衰。
十年后,压力给到江晚柠!
江晚柠越想越头疼,开口便多了两分怨气:“没办法,今夜我若不上门的话,明日就得守寡了。”
沈氏一听,豁然变色,连贵妇人风度都顾不得维系了,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好你个山野村妇,竟敢诅咒我儿!来人,把她给我打出去。”
门外立刻涌进来两个婆子,上手就要拧江晚柠的胳膊。
江晚柠蹙了眉尖,随手一挥,两张定身符贴在婆子身上,婆子便姿势僵硬动弹不得了。
沈氏一愣,脸色大变:“你、你这个妖女,使得什么妖法?来人,快来人啊!”
护卫被惊动,齐刷刷朝花厅这边涌过来。
江晚柠头疼,不欲惹麻烦,定定看了沈氏一眼,淡声道:“子时三刻前,想明白了,可去城东五里巷27号寻我。”
“晚一息,明日镇国公府便可挂白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