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陆丰阳，学校里关于林姿的谈资不少，但谁暂时都还不敢到正主面前去叨叨什么。
林姿坐在台下侧首看着台上的纪律大会站的板板正正的学生们，听着那些主任们的聒噪。
林姿回想起她和郑许烨被抓抽烟的那天，也是高三拍毕业照的那天。
李主任涨红着脸，声嘶力竭的喷洒着口水。
他选择了在教导处门口教育他们，旁边是高一学生的班级。
这样的方式他很满意，看起来应该很有威信，能够震慑到那些不安分的高一学生。
“….下周纪律大会亮相。”
李主任象征性的给出了处罚。
对于学生来说，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他们只关心自己出不出丑。
而对于林姿和郑许烨来说，他所说的全篇都不是重点。
一双被擦的油光锃亮的皮鞋，在林姿面前停下。
“林姿。”
李主任反着光的眼镜上，闪过一丝犀利，又点到为止的思索了一阵，决定不再开口。
最后又走到二人中间，摆了摆手，示意离开。
有些好笑，学生们犯了错叫他们去台上被全校围观，这就是对他们的惩罚，用欺辱他们自尊心的方式告诉他们，你做错了就得脱光了衣服被所有人看。
而真正在学校大摇大摆干大事的那些人都在台下好好坐着，打趣观赏着台上那些上课睡觉，吸烟，逃课的学生。
没错，是观赏，他们眼里的得意，戏虐，不言而喻。
换做以前，林姿也是他们。
而那时的她，笑的更加张狂，更不可一世。
可现在她默然，这个世界什么是公平的呢？
这些稚嫩的面孔，又有谁能认定，都是平等的呢。
林姿又回想前几日那通电话，只要有权利施压，没有办不成的事，她的小舅舅不是个好人，但起码对她说到做到了，不管是为了什么。
就像她现在不用浪费时间写检讨，也不用上去站着像傻瓜。
人给人定规矩，都是狗屁。
郑许烨看着旁边的人，伸脚蹬了蹬椅子脚。 “你也没亮相？看来你还是…”
“不简单。”
林姿看向郑许烨，这是一双别有韵味的凤眼，轻轻眯起，眼尾平滑上翘，仅仅是一个认真的注视，也会透露出冷冽的气质。
郑许烨将她和脑海里的人重叠起来，两张脸，两个虚影，越来越清晰。
没一会，林姿察觉到郑许烨眼里的探究，也眼神逼近，目光如炬。
“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本来不想做什么，现在想了。”郑许烨认真说完，抿唇勾了勾嘴角。
林姿蹙了蹙眉心 “你看起来很想插手我的事，为什么？”
她是想接近郑许烨，但也看得出他的心思也不纯粹。
“你现在看起来挺假的。”看似是一句嘲弄，郑许烨面色轻松“和我一个兄弟，特别特别的像…”
“不对，你和他简直一类人。”
林姿没应，她没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口中的兄弟，她并不感兴趣，日头毒，她得静心。
放学后，林姿被叫去了办公室，李主任让她坐下，然后收拾了一下桌上杂乱的资料，然后叹了口气，十指交叉，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开口似的。
“林姿，如果你能重新开始，你会走一条不同的路。”
批评，指责，劝导，李主任知道，对林姿没有用。
她不是一般的学生。
“李主任，我也是才明白，有些人天生就只能走一条路。”林姿淡淡回答。
李主任默然，他看着林姿这张脸，脑子里想起了故人。
这一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林姿眼里的坚定，他已经看到了。
他点点头，示意她能离开了。
林姿离开前沉吟一瞬说道“你是个好老师。”
你是个好老师，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李主任一愣，林姿的背影远了。
他看着面前资料上的林姿二字，百般劣迹，回想起几个月前林姿刚转来的那一天。
那时他早已被告知林姿的过去，以及留下她就能得到高额赞助资金。对于所有学校来说林姿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如果不炸便相安无事，如果炸了没人知道会怎样。
但他看到林姿的第一眼开始，他决定收下这个学生，也只有他愿意留下她，他想赌这颗为他带来高额赞助资金的炸弹，不会炸。
那时的林姿没有颜色，不管是她的眼里还是她所展露的她的人生。
没有颜色，提线木偶一般的低头叫他。
“李主任。”
但后来他觉得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林姿的沉默如同她静下来的心，透明地除了她的成绩稳步上升所展现的变化以外，看不到她任何的变化。
她不和任何人交流，她的眼里没有任何人，就像她第一天来和李主任说的唯一一句话。
“我的目标只是高考，我的终点也只是高考，我只是个普通人。”
李主任折起林姿的资料，放进抽屉的最下一层，他想着。
这大概不是林姿的转变。
这就是她的从前，也是以后。
在林姿是“好学生”的那几个月，林姿也度过了对一般人来说，很灰暗的一段时间。
但对于当时的林姿来说，她不过是从一个黑暗跳到另一个黑暗，或者说。
她从未离开过深渊。
只是今天晚上，这些事又被人重新掀开。
“阳子哥，就这几个。”
寸头男推了推前面几个低着头，因为害怕而呆愣的女生。
陆丰阳抬眼看了几眼点了点头，吐了口烟，没说话，又坐到林姿身边。
“坐远点，这牌子难闻。”
林姿用腿踢了踢陆丰阳，不悦的摆了摆手。
“得得得，难伺候。”陆丰阳丢了烟用脚踩了踩，又坐了回去。
被推过来看着这一幕的几个女生，浑身冒起了冷汗，而站在旁边的一行人早就见怪不怪，没什么动静。
气氛很安静，没有人再说话，但大家都知道，他们只是在等应该说话的人。
但这样压抑，混沌，沉重的空气，让某些人感觉快要窒息。
“林，林姿，不…不，姐，放过我吧，我之前不是有意的，是我贱..是我贱…”站在最前面的女生砰的瘫软在地上，近乎爬行地抓着林姿。
言语混乱，面目惊恐。
林姿垂眼看了看身前语无伦次的女孩，认出来了。
她的短发最好认。
几个月前林姿刚转来这个学校。
宽宽大大的校服，不经打理随意披散着头发，她有意透明而无存在的在这里生存着。
但她撕不掉这张脸。
她大多数是一个人在教室拿书坐着，风风火火的人瞧不见她，但总有那些淡如水，时时在观察的男生们。
对她的示好，她沉默不语，也没有言辞拒绝。因为她并不在意，连一个字也不想施舍给人能够接近她的机会。
可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女生们来说，没有言辞拒绝也是错的。
或者说是，她们爱慕的男生多看了她一眼，她就错了。
她没有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热情交友拉帮结派，也没有再后来的聚会邀约里应约。
所以，没有人帮她。
第一次，她被推到厕所，她了然，这里也是她作为施暴者时最热爱的场所。
女孩儿们里面笑的那样肆意，言语那样张狂，盖过了所有班级朗朗的读书声。
如果神明有眼睛，是否能够看到她们摇晃的马尾是青春的象征，她们欢笑的脸庞是无忧无虑的真实写照。
林姿坐靠在厕所最内侧的地上，窗口阳光直射她鲜红的脸庞，她的眼睛干干的，不难过也不疼。她想着，原来是这种感觉，乔跃也是这种感觉吗。
她不太记得那些人，她的感受也不那么深，甚至那些人给她带来的疼痛都没有她这些年的心里痛。
因为当她洗完脸重新拉好校服拉链，从这些不停变换的场所走出去的那一刻，她的记忆更迭了。
她渴望新的疼痛，麻痹自己。
